马家敏得到母亲卧床不起的消息,向校方请了假,连夜从十里外的县城往家里赶。
马阿腊是个苦命人,没见过亲娘的面。她六岁那年得了病,奄奄一息,后妈要把她扔到山里。亲爹无奈,把她送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到了成亲的年龄,“丈夫”病死了,“婆家”把她卖给了邻村的铁匠马鸿润续弦。那时候,她还没有名字。因为她干活下得了苦力,一二百斤的担子上了身还能健步如飞,性子又泼辣,众人便随夫姓赐名“马阿辣”。土改登记时,土改证上写下了“马阿腊”三个字,才有了正式名字。
马阿腊抚养着不是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马小桃和马小顺,又先后生下了马德标、马富源、马家敏、马家淑、马家仪五个子女。
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的年代,铁匠马鸿润被公社没收了所有工具,连家里的铁锅都“大炼钢”了。失去经济来源,马鸿润被活活饿死。父亲饿死的那天,马家敏挨家挨户地央求,那怕能借到一个鸡蛋,也能救父亲的性命,可是没有讨来一粒米。
马阿腊又当爹又当妈,在孩子们面前不得不树立威信。看到孩子犯了错,她白天农活忙,顾不上,便在夜里掀开被子,一边打,一边责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如果孩子记性不好,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被打得半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小桃、马小顺姐妹俩对她的仇恨,由此而生。
为了培养学习成绩优秀的儿子马德标,马阿腊不准马家敏继续读书。但是马家敏在解放后已经十三岁年纪才得了读书的机会,哪里肯放弃?她跟母亲拼死对抗,不顾一切地自己跑到学校里去。马富源就没有那么幸运,一来是他不喜欢学习,二来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不必读书正合心意。等马富源长大了,回过神来,只会埋怨母亲偏心,让一个要出嫁的女儿的读到高中,成心耽误了他这个儿子的前程。
想起马富源那种冰冷憎恨的目光,马家敏心就发颤。连亲生母亲都打得卧床不起,打到她这个姐姐头上,只会更加心狠手辣。
夜色中,马家敏来到家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门缝里探望。进了大门,又藏身在屏风墙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确信马富源不在家里,才壮起胆子往里面走。
马家仪在屋檐台上煎药。她不停地用手试擦右眼,手背上全是眼泪。黑暗中看到有人进来,紧张地一下子跳起来,认出是马家敏,才松了一口气:“三姐……”
“阿妈怎样了”马家敏急步走进南边的房屋。一股潮湿霉暗的气息迎面而来。黑暗中没有点灯,只听见马阿腊嘶哑的咳嗽声越来越烈。马家敏哭叫一声:“阿妈……”
马阿腊从迷糊中惊醒,唤道:“是德标回来了吗?德标……”
马家淑点上煤油灯:“阿妈,是三姐回来了。四哥在昆明隔得远,没敢写信给他。”
“可不能让德标知道,他学习忙,不能让他分心。”马阿腊看到三女儿就心疼:“家敏,你不是在窑山劳动吗?谁让你回来的?”
马家敏泪如雨下:“阿妈,是长妹姐遇着我了。你哪里疼?”
胸口的痛突然强烈了,马阿腊伤心至极:“十月怀胎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一把屎一把尿……他怎么那么狠毒?”
马家敏安慰道:“阿妈你想开点。你还有德标呢。德标良心好,又有本事,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马家淑道:“阿妈,你宽宽心,四哥信里不是说,他在公安大学成绩好,可能会分配到省公安厅呢。你等着享福吧。马富源这种猪狗不如的,你就当没他这个人。”
马家敏百感交集:“德标出息了,阿妈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马家仪心有怨怒道:“昨天我们去楼上,经过马富源的灶台。刚巧大公鸡飞到他的灶台上,他说是我们故意轰的鸡,一拳头就捶在六姐后背上。”
撩起马家淑的衣服,只见后背上一大块深色的淤青,正对着心脏的位置,马阿腊悲愤不已:“他这是想你的命呀!”
马家仪专注看东西时,就会眯起右眼。马家敏觉得不对劲:“你的眼睛也被他打了?”
马家仪看看母亲,不忍雪上加霜:“被火烟熏到了。”
马家淑庆幸道:“好在那个瘟神就要走了。”
马阿腊心灰意冷,求之不得道:“他赶紧走,赶紧走。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他手里……”
三、痛殴亲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