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仪叙述母亲挨打的经过:“阿妈在屋檐台上剥苞谷,剥完站起来,就憋不住,来不及去菜园。那时马富源的屋门是关着的,阿妈也不知道他在家。他就是找借口发疯,因为昨天媒人来过,阿妈说我家大姑娘良心好,要招女婿上门。他就发了疯。”
马家淑咬牙切齿:“他就是个贼,没他不偷的。连竹杆都要偷。有一块老腊肉,阿妈说要留到过年吃,我不敢挂在他眼前,藏在糠堆里,还是被他偷走了。”
马阿腊叹气:“他要是自己吃了,没拿去孝敬人家,我也念阿弥托佛……”
马家淑埋怨:“阿妈还是心软。他会挣工分那天就跟我们分灶,自己吃得饱饱的,饿死你他也管不着。”
马阿腊咳嗽着断断续续道:“我能拿他怎样?都怪我疼他疼过头了。家敏比他大五六岁,生下来,就让家敏领着他。他跌倒了我打家敏,他告状我还是打家敏。结果到头来,他变成这么一个祸害。他再祸害,我不能杀他呀……”
马家敏端起汤药:“阿妈,别伤心了,还有我呢,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孝敬你。”
马阿腊一心指望女儿终身幸福:“家仪,你把照片拿来给你三姐看看。马青山他们单位有一个中专生,是从四川分配过来的。人家说了,愿意到咱们家入赘做上门女婿。”
马家敏哽咽道:“阿妈,难为你为我考虑周全。可是马富源闹成这样,把我招在家里,你多为难呀。”
马阿腊笑了:“我家三姑娘良心好,劳动挣来一个粑粑,都要拿回家给我们吃,阿妈可舍不得把你嫁出去。”
昏暗的摇荡不定的煤油灯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马阿腊一身破衣,分不清本来颜色,各种补丁密布,坑坑洼洼,薄的地方像纸片,厚的地方像馒头。
马家敏痛哭失声:“阿妈,等劳动改造就结束了,就要分配工作了。我有了工资,先给你买几身新衣服。”
马阿腊眼中闪动着泪光:“我家姑娘有出息,阿妈脸上也光彩呀。”
马家敏继续道:“我和德杯一起来供家淑和家仪读书,让她们也读进工作队去。”
马家仪跑过来,顽皮地递上一张照片:“三姐,你的夫婿来了。”
马阿腊介绍:“你看看,这人长得还挺周正,他姓罗。是马青山介绍的。他跟马青山一个单位。马青山下个月就要跟李秀珍结婚了。你的同学都有主了,你也二十四岁了,阿妈真替你着急。”
马家敏接过照片,只见上面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眉目间透出儒雅文静,一副学识满腹、风华无限的模样。让她的心突然停顿,又加快了速度。
马家仪调皮道:“呀,三姐脸红了。”
马家敏将照片扔还马家仪:“谁脸红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马家仪眯起的右眼冒出了眼泪。她赶紧避开,悄悄试去。她可不敢让别人发现她的右眼看不见。自从被马富源一记拳头抡在眼眶上,她的右眼就瞎了一样,见光流泪。家里人已经承受不起,绝不可雪上加霜。
马家敏背过脸去,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意,平生第一次品到一见钟情的感觉。可是做上门女婿,是低人一等的事情,在农村,只有穷到拿不出彩礼的人才会成为上门女婿,意味着无能没本事。这样一个标致俊俏的文化人,怎么肯做上门女婿呢。马家敏心里又布上了担忧的愁云。
她怎样可能想到,她的一生幸福,最终断送在这个男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