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馨花架下,站着一个梳理长发的单薄背影,纤瘦婀娜。白衣胜雪,青丝如墨。衬得她头顶上那一束束洁白的花朵,更是光彩夺目。
听到动静,马家敏回过眸望来,蹙起的眉心间有着浓浓的愁思。只见崭新的自行车旁边,罗蜀龙衣着光艳,风度儒雅。个子不太高,但是挺拔。容貌不出众,但是端庄。就像是明媚的太阳,照亮了她的心底,包括那些阴暗的、灰色的悲伤。
马家仪匆匆跑进里屋向母亲报告:“阿妈,他来了,还骑着单车呢。可是,可是……他有体臭呀。”
马阿腊从病床支撑起来:“什么,体臭?马青山可没说呀。”
马阿腊在马家仪搀扶下来到堂屋,招呼罗蜀龙入坐:“马青山可说清楚了没,我家大姑娘,脾气不是太好,但是良心好,我最疼的就是她,是要招女婿入赘的。”
罗蜀龙双手规矩在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是,我知道了。我跟马家敏书信来往好久了,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马阿腊再问:“你愿意入赘吗?”
罗蜀龙不瑕思索:“愿意。”
马阿腊又问:“你父母会同意吗?”
罗蜀龙还是不瑕思索:“我爸死了,我妈改嫁了。我自己作主。”
说完,罗蜀龙生怕人家嫌他有累赘,赶紧补上一句:“我妈嫁了苏家,跟我不相干了。”
马阿腊的眉心蹙起。连亲生母亲都与他不相干,哪是重情义之人?
罗蜀龙开始背台词:“单位把配种的羊交给我管理,是对我的充分信任。羊都放在山洼里,方圆几里人烟稀少,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孤苦伶仃的,能做上门女婿,我巴不得呢。”
聪明的罗蜀龙只字不提自己的家庭成分。不提不代表欺骗。就算是欺骗,又不是政审,犯不了杀头的罪。
“那你先坐会儿,喝口水。”马阿腊走到院子里,来到马家敏旁边:“家敏呀,这个人有体臭。”
马家敏面色飞红。罗蜀龙有每一封来信,她都反复读了很多遍。信里面文采飞扬,尽是“我与你同甘苦、共患难,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在强大的爱情面前,体臭算什么何况他是个国家干部,领工资端铁饭碗的人。
马家敏支吾道:“这……他来信也说过的。”
马阿腊明白女儿的心思:“那你进来吧。”
马家敏跟在母亲后面进了堂屋,羞涩地侧身而坐。
马阿腊只能顺了女儿的心意:“我家这个姑娘解放后才读的书,现在都二十四岁了。她是个有主意的人,自己作主。”
为了招待客人,马家淑姐妹俩煮了杂锅菜。用腊肉切片煮成汤,再炖上各种蔬菜,有芋头,木耳,竹笋等,青菜最后下锅。常年少见荤腥,那腊肉杂锅菜的美味充分满足了罗蜀龙的胃口。
第二天还在去放羊,太阳还没落下,罗蜀龙就要返回丽江去了,免得走夜路。马阿腊不想招人口舌,只许马家敏送到大门口。罗蜀龙的用深情的目光向马家敏表达了恋恋不舍。
心情无比畅快,罗蜀龙得意地哼起歌来。骑车拐过村口甜水井时,候在亭子里面纳鞋垫的马小桃远远地招手叫他:“秀才,你过来。”
罗蜀龙本要无视而过,但是马小桃接着说道:“马家敏是我家妹子。”
罗蜀龙犹豫地下了车:“什么事儿?”
马小桃直截了当:“马家敏读书倒是读得好,就是脾气怪。发起狂来,没人吃得消。从小她就经常跟她妈吵架,把家里锅都给砸了。前些天在鹤庆一中,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她又跟人吵,然后找不到了。学校的人找了两天,才在学校的食堂的门背后看到她。她在门背后躲了两天哪,你说吓人不吓人……”
罗蜀龙怔怔地愣了神。马小桃明显是在破坏马家敏的婚事。躲在门后面两天闹失踪,还真是有点离谱。可是自己地主的家庭成分,在丽江就是个文盲的女人也是不肯屈尊跟他过一辈子。他急忙骑上车往前走:“阿姐,我要赶回丽江去,以后再细聊。”
罗蜀龙的背影离开,一大群女人围向马小桃七嘴八舌:“连个农民都不敢要她,没想到这个秀才倒看得上她……”
“秀才模样还周正,就是那股味道,真熏人……”
村庄的另一头,关上了大门,马家仪掩饰不住失望:“这个姐夫饭量真大,一大锅的菜都被他吃光了。”
马家淑也不满意:“他真是工作队的吗?衣服挺光鲜,可头一次来我家相亲,怎么是两手空空的?连颗糖都不买。”
马家敏站到束馨花架子下面,仰头看着那朵朵白花,两眼异彩纷呈。阳光从枝缝间透下来,投在她脸上一抹灿烂的柔光。
说实话,马阿腊觉得罗蜀龙像是脚下没根的浮萍。但马家敏发起脾气也是歇斯底里,十里八乡没人敢跟她谈婚论嫁。马家敏幸福的笑容,已让马阿腊的心里充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