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蜀龙文采非凡,妙笔生花,给马家敏写去一封又一封情书。
他说自己孤苦伶仃,马家敏是他唯一感情寄托。他说自己浓情似火,此生此世只想跟马家敏同甘苦共患难。他说自己情怀浪漫,要像泥人打碎了与马家敏揉在一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他的海誓山盟,甘甜又浓烈,像是封存了百年的佳酿,单是闻到它溢出来的香,便让马家敏沉醉。
因为性格脾气怪异,马家敏从小生活人们鄙夷的眼光中,哪里受过如此的待遇和追求?她恍惚中相信自己是公主,万民俯拜。她激动时以为自己是仙女,高不可攀……她坚信罗蜀龙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存在,是为了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两个人今生前世都是火烧不散、水沷不分的重塑泥人。
罗蜀龙的体臭,早被爱情的强风给吹散了。
六十年代初的高中生,属于名正言顺的知识分子。马家敏同学们都一个个开始领工资了。唯有马家敏,没有单位敢接收。
马家敏为了工作奔波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她鼓足勇气去大队求助,被人冷冷地一回拒绝:“大队也不缺人呀。”
马家敏的心在谷底煎熬,又在希望中陶醉:她还有罗蜀龙呢,罗蜀龙急切地盼望着结婚。罗蜀龙有工资,就等于她有工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半年光景。眼看马家敏焦心烂额,马阿腊担心她旧病复发,只好顺从马家敏,赶紧谈婚论嫁。
罗蜀龙兴高采烈地从丽江骑着自行车赶来。他坐在马阿腊面前,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镜片闪着兴奋的光芒:“是,是,我一切听阿妈安排。我一定好好心疼马家敏,同甘苦,共患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招女婿上门跟娶媳妇是一样的,马阿腊很现实:“我招女婿,事情不能办得草草率率。德标刚参加工作,已经寄来了五十块钱给家敏办婚事。我算了下,亲朋好友加起来最少要三十桌,买米买肉买菜的钱,还差一百来块。”
罗蜀龙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刚才半路上,还被同事拦下,要他还钱,说再不还钱要他的自行车抵债。就算是把这抬举他身价的二手自行车卖掉,也换不来二十块钱。他羞愧地低下了头:“阿妈,我上个月生了一场大病,把钱都花光了。”
马阿腊皱眉:“你们工作队,看病不都报销的吗?德标的医药费都是国家报销的。”
罗蜀龙搜肠刮肚:“我的病是怪病,医院治不了,找民间土医生治的,不能报销。”
马阿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的工资到底多少?”
狡黠的精光在罗蜀龙眼底闪了几个来回。如果往多了谎报,只怕马阿腊一家拿他当成摇钱树,搜括不休。如果往少了谎报,又怕马阿腊嫌他本事差,悔了这门亲事。情急之下,他说了实话:“三,三十九块六角。”
马阿腊的脸色更难看了。刚参加工作的马德标,还没转正已经省下来五十块钱。近四十块钱的工资月月花光,那得是怎样的挥金如土?(注:那时候的肉价是三毛钱一斤。)
而罗蜀的如意算盘是:反正马家敏已经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你家要招上门女婿,自然该由你马家一手操办。招一个工作队的女婿上门,哪有挣足了面子还想赚一笔的道理?
谈了半天婚事,罗蜀龙没有想掏一分出来的意思。只有两句话,一句是:一切阿妈作主。另一句是:我看病还欠着债呢。
马阿腊气得直翻白眼。
罗蜀龙对着马家敏又说了一番柔情蜜意的情话,对未来生活进行了更美好的规划的憧憬,然后骑上他尊贵的自行车返回丽江去了。只等着马阿腊全权包办,酒肉上桌之后,来做一个现成的新郎官。
如果此时知道了罗蜀龙的地主身份,马阿腊就是拼死,也不许女儿跟他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