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天气有点冷。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被马家敏的婚事为难。
马家仪怨道:“这个人还真是好意思,开春到现在,半年多了,到我们家多少趟了,回回空着手,连颗糖都吃不到他的。还是个工作队的人呢。还不如那些来聘六姐的农民呢,好歹摘两把小青菜,拿几个洋芋过来。”
马家淑直犯难:“每次蒸一碗猪肝杂(注:用猪排骨、下水、花椒、辣椒等腌制而成),都被他吃完。把他辣得眼泪直冒,汗都下来了,还是照吃不误。”
马家仪一针见血:“那是因为只有那碗猪肝杂里有肉。”
马家敏心急火燎:“阿妈,没钱我们就办简单点吧。少请几桌。”
看尽人心险恶,马阿腊心灰意冷:“家敏呀,依阿妈意思,这门亲事就算了吧。这个人薄情寡义呀,连他亲妈都不亲。他又抽烟又喝茶又喝酒,不会过日子,你跟着他要受罪的……你说他重情义,心可是心意有多重,出手就有多重,你看人家周俊武,相中家淑,来我家哪回不带礼物?”
马家敏早被罗蜀龙的海誓山盟烧得昏了头,跳脚叫道:“又来了,你又来了。他的钱都用来治病了。他不会花钱,结婚以后我管钱了,还能乱花钱?”
如果国家干部是天上的星星,马阿腊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摘几颗:“家敏,你沉住气,你等两天。如果他真心要跟你结婚,他就会省出这一百块钱来。他四十块钱工资呢……”
没等母亲说完,马家敏眼神一直,彻底爆发:“我的事情我自己有主意,不用你们操心。”
马阿腊真怕她又躲到哪扇大门后面,要劳神寻找:“好了,阿妈给你办哦,给你办。但不能让人看笑话呀,你写信叫罗蜀龙存钱……他改掉了浪费的毛病,懂得节约了,存到了一百块钱,阿妈就给你办婚事!”
之后十多天,马家敏如同困兽,在那束馨花的架子下发呆。工作落实不了,已经让她严重受挫,看尽了冷脸。万一这门高攀国家干部的婚事也吹了,马家敏真是没法活了。因为有了当国家干部的对象,马家敏把自己的心气捧得高高的,人前人后骄傲得意。如果把她高高在上的心摔下来,七零八落地被人踩在脚底,她还怎么活?可是天天唇舌交战,马阿腊就是不肯让步。
罗蜀龙的情书依旧到达,一百块钱却是希望渺茫。马家敏再也不能忍受爱情的煎熬,恨恨地对母亲说道:“阿妈,我的婚事不办了。反正罗蜀龙是工作队的人。有人问,你就说婚礼在他单位办了。”
马阿腊一遍遍地跟马家敏讲道理。她告诉马家敏,有人在路边捡到一个古董碗,拿回家给狗喂食,随便乱扔弄得脏兮兮的。同样一个碗,也被这个人花钱卖了回去,却供在高处,爱不释手。其实两个碗是一模一样的。第一个碗是白来的,没有付出心血就没有价值。第二个碗是买来的,万一损失就破财,自然精心爱惜。她要马家敏做第二只碗。
马家敏早被爱情的烈火烧得理智全无。要去丽江,她连几毛钱的车费都没有。但她有的是倔强的性情和自作主张的魄力,确信罗蜀龙在她手里会像小绵羊一样听话。她跑去找马小顺借钱。
马小顺听说马家敏要去丽江结婚,着实奚落了她一番。不过马家敏跟母亲闹别扭让马小顺很舒坦,乐于推波助澜。
马阿腊拦不住,心痛万分:“你打算把自己送上门去呀?这么不值钱,以后有你的罪受。”
马家敏不信:“我自己送上门,他也是入赘的上门女婿。”
马阿腊试图挽留:“等德标回来了再商量。”
“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万一罗蜀龙看上别人,我怎么办?”
劝不住挡不住,马家敏买了一个新脸盆,拿着几件换洗衣裳,犹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认定的幸福。眼睁睁地看着马家敏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马阿腊仰头向天,欲哭无泪:如果家敏不是行为异常,提亲的人都抢破头了,何必受制于罗蜀龙?老天爷,看在我家姑娘本性善良的份上,你发发慈悲,不要再磨难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