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敏来到百货大楼门口，要上楼去找领导。门卫拦住了她：“你怎么又来了”
马家敏央求道：“我是高中毕业生，算盘打得可快了。我家里老母亲病了很多年，心口被石头砸过，一直心口疼，没钱治病。我还有两个妹妹才十多岁，天天饿着肚子。我要是没工作，她们都会饿死……”
门卫也无奈：“我们领导说了，不能要你，怕地富反搞破坏。”
马家敏苦苦哀求道：“鹤庆大队都给我证明信了，我们家是贫农呀。招的是上门女婿，我的阶级成份不应该变吧。你就让我进去吧。”
门卫毫无办法：“上次放你进去，就被领导给批评了。不能为你把我的饭碗给丢了吧？”
马家敏只好原路返回。她是多么期望能有钱递到母亲手里,看到母亲欣喜的笑脸；多么希望德标能吃上有效的药物，尽快把病治好；多么希望两个妹妹可以继续读书，不必辍学回家当农民。但是，这些愿望指望罗蜀龙是不可能实现的。罗蜀龙的烟永远不能戒，钱永远不够花，日子永远是捉襟见肘。就算省下来一点零钱递到母亲手里，也要看罗蜀龙的脸色。罗蜀龙永远苦着一张厌烦的脸，不停地唉声叹气：“哎哟喂……你那个家是个无底洞呀，永远都填不满。叫你不要管那个家，不要管那个家，你怎么就是不听你是跟我过日子呢，还是跟她们过？”
秋风扫着落叶，在马家敏的脚底下打旋。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在马家敏心头越来越强烈。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这随风飘舞的落叶，虽然有一个挣工资的丈夫，但鹤庆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家，却沾不到半点光。
在兽医站门口，李秀珍远远地迎了上来：“家敏，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半天。”
马家敏心头一沉：“我家里出事了？”
“那倒没有。我是要告诉你藏区来招工的事情。我倒是想去，但青山不准，怕我到了藏区，腿疼起来没个照应。他们只要高中毕业生，你不是想要工作吗，不行先到藏区去吧，然后再以夫妻分居的理由调动回来。”
马家敏心头一亮，担忧道：“藏区不会也拿我当成地主婆吧？”
李秀珍道：“你的家庭成分就是贫农，跟四川那边有什么关系，你什么享受到地主婆的待遇了？”
马家敏满心委屈：“可不是吗，我从小到大都饿着肚子，穷得叮当响，我阿爸就是给饿死的。现在我倒成了地方婆。我这个地主婆，给我阿妈连一件新衣服都买不起。”
李秀珍吞吞吐吐地切入正题：“去藏区也要革委会给你开证明。可是他们叫你检举揭发罗蜀龙，你没让他们满意，你想要工作的话，就配合他们一下。”
马家敏愁惨道：“我已经揭发检举过了，他又懒又馋又没良心，隐瞒了家庭成分跟我结的婚，我都说过了……他的地主成分，非得在我月子里跟我说，故意气我。我的眼睛，就是月子里流眼泪多了，现在风一吹就流泪……我全都说过了。”
李秀珍叹气道：“你永远都是这样，不敢乱说一句。他们说你这叫做避重就轻。”
马家敏眼泪涌了出来：“他们让我交待问题，我交待不出来呀。要让我诬陷编造，把他给整死，怎么可能？他再没良心，也是我的丈夫。马路边看见一个乞丐，我还得给人家几分钱呢。”
李秀珍无奈道：“你就是心太软。这种时候，你不下狠心也不得哪，你要参加工作的话，就得狠一狠心。再耽误两年，超过招工年龄，想去人家都不要你了。革委会那边，你得想办法应付才行。”
想起母亲那一身薄的地方像纸片、厚的地方像馒头的破衣烂裳，马家敏咬牙道：“只要能让我妈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我那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生病的生病，听说马富源退伍当了狱警，但一分钱都见不着他的。一家子只能靠我了，我不能让她们饿死在我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