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上,马晓莹戴着外婆的民族盘盘帽,跪在地上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她用水将泥巴揉成一团,捏成碗的形状,倒扣着摔在地上。泥碗落地,“啪”一声炸开。然后再捏成碗状,再摔,比赛谁捏的碗响声大。
马家敏提着大包小包,走得气喘吁吁。她担心孩子们往地上摔的泥巴溅到身上,紧贴着路边走。偏偏马晓莹用劲过大,把泥巴摔偏了,溅得马家敏裤子上全是泥点点。马家敏烦恼地直抖裤脚:“谁家孩子呀?脏死了。”
马晓莹仰起头,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觉得她与自己并无半点干系。小伙伴望望马家敏的背影,撇嘴道:“城里来的娇小姐,了不起。”
疯够了,玩够了,马晓莹觉得肚子饿了,该回家吃饭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心头忐忑着。出家门的时候为了把马晓颐甩掉,她是假装不要出门,然后突然狂奔而出的。马晓颐猝不及防,在她后面跳着脚大哭。万一外婆今天事情多特别忙,马晓颐在她旁边挡脚拌手,双要责备她了。
马晓莹探头往院里望了一眼,马晓莹惊奇地看到城里来的“娇小姐”正坐在屋檐台上,怀里抱着马晓颐。马晓莹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人就是妈妈。
马家敏吃惊地望着马晓莹,不敢相信道:“这是我的孩子吗?”
马阿腊道:“她就是马晓莹呀。这个淘气孩子,敢上树摘桃,敢下河捞鱼,成天飞叉叉地疯跑,打不怕骂不怕的。”
马家敏起身走了过来,没好气道:“这一身的泥巴,简直就是个野孩子。这回接过去上学,有老师管着就好了。”
马晓莹突然明白外婆为什么说她要走了。原来妈妈要把她带走了。这个妈妈,显得那么的遥远又陌生,让她禁不住心生恐惧。
马晓莹飞快地扑进马阿腊怀里:“外婆,我不要跟阿妈走,我要在鹤庆上学。”
马家敏失落道:“到底不是我自己带大的,一点也不跟我亲。”
马阿腊安慰地:“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跟你亲?你阿妈给你买了新衣服呢,赶紧换上。”
马晓莹倔强道:“外婆,我要在鹤庆上学。”
马家敏耐着性子说道:“丽江的学校可好了。你爸爸在丽江,你在爸爸身边上学。过来,我看看你长多高了。”
马晓莹明白全家人都不喜欢爸爸,每次爸爸到家里来,马家仪总教她说:你把我家的饭吃光了。爸爸也从来不亲近她,不喜欢她。马晓莹更觉得恐怖,放声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要在鹤庆上学。”
马阿腊妥协道:“好,好,别哭哦,就在鹤庆上学。”
马家敏火冒三丈,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将马晓莹从马阿腊怀里拽了出来:“这是个什么孩子?一点也听大人的话。你在哪里上学,我说了算。由不得你撒野。”
马晓莹挣扎着要往外婆怀里扑:“我就是要在鹤庆上学。就是不去丽江。”
“啪”一声脆响,马晓莹挨了重重一记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半边脸立马通红。她怔怔地愣住了。在外婆家长到七岁年纪,虽然外婆会用细柳条打她的小腿,但是都是在她犯了错误的情况下,即便如此,她感受到的,永远是疼爱和关怀。此时马家敏扭曲的面孔上,透出来的分明是憎恨和发泄。马晓莹吓得忘记了哭,用眼神向外婆求援。
马阿腊张开双臂将马晓莹搅进怀里,急得变了声调:“你打她做什么?她不想去丽江,就不去好了。我这里又不多她一张嘴。罗蜀龙惹你,你去跟罗蜀龙打去。”
马家敏发狠道:“阿妈,我要跟罗蜀龙离婚,他说他一个孩子都不要。凭什么我苦死苦活当牛做马,他落得一身轻闲?他想得美!”
马阿腊怒道:“你想离婚,我不反对。那个自私自利的男人,离了也不可惜。可是这孩子有什么错?你那么下狠手打她?她在我跟前六七年了,我没打过她的脸。”
马家敏一屁股坐到屋檐台上,伤心哭了:“我写了多少年的入党申请,就是因为罗蜀龙的地主成分,根本通不过。人家说了,除非我跟罗蜀龙离婚,家庭成分干净了,才有希望入党。他凭什么一个孩子都不要呀?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他抱过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