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在后院围成一个圈,跟菜地隔了一块秧田,就是祖遗的宅基地。宅基地长约三十米,宽二十多米。本来已经在宅基地里动工盖房了,但是下了石脚后,因为家庭变故,就停工了。马晓莹清楚地记得外婆舍不得踩脏了她的鞋,扶着她在石脚上面学走路。
马德标去世了,盖新房子也失去了意义。有人想要购买宅基地里的石脚。那都是上好的石料,是马鸿润在世时,从山上切割的石料。现在要再找这好石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马家敏的想法,宅基地里已经下了石脚了,想方设法也应该把房子盖起来。可是盖房子需要大笔的钱,又让马家敏发愁。
马家仪劝道:“算了吧,三姐,你也别为难了。现在家里也没个男人,就是把房子盖起来,也没什么用。以后那个贼回来,倒是便宜了他。”
马阿腊也说道:“这石料搁在这里,今天被人偷一块,明天被人偷一块,到头来还是被人给偷光了。不如现在卖了,还能落几个钱。”
一家人都在宅基地里商量事情,马晓莹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妹妹,不敢有半点差池。脸上挨的一巴掌让马晓莹心惊胆战,生怕再惹到妈妈生气。
马晓颐学着火车的声音:“呜,呜,火车来了,飞啦,飞啦。”
马晓莹道:“你往里面走一点。别掉到秧田里去。”
马晓颐干呕了两下:“阿姐,我肚子难受。”
马晓莹坐下来,把妹妹抱在怀上:“你该不是喝了沟里的水,把虫虫喝到肚子里了?”
马晓颐道:“我没喝沟里的水。”
马晓莹大声叫道:“外婆,晓颐说她肚子疼。”
马家敏正在说话,被打断了,顿时火冒三丈,没好气地一声怒喝:“闭嘴。被你一吵,我都忘了说到那里了。”
马家敏的喜怒无常让马晓莹很害怕,只想逃得远远的。她牵住妹妹的手:“走,阿姐带你去小红梅家玩。”
姐妹俩顺着田梗往小红梅家走。离马家敏远了,马晓颐才敢出声哭出来:“阿姐,我真的肚子疼。”
马晓颐弯下腰捂着肚子,迈不开步子。马晓莹不知所措,看到马路边有一根草绳,便捡了起来:“阿姐背着你吧。”
通往小红梅家的是一条田间小路。马晓莹用草绳背着妹妹,小心地往 前走。马晓颐的腿被勒得难受,又叫了起来:“阿姐,我的腿也疼,你放我下来。”
田梗小路很窄,两边都是秧田。马晓莹不敢停下:“你忍一下,到了大道,放你下来。”
马晓颐难受得在姐姐背上乱动。马晓莹脚下本来不稳,失去重心,“扑通”一声,滑进了秧田里。
秧田里半尺高的水,水下里全是淤泥。人落下去,直往泥里陷。如果不是用草绳把妹妹绑在身上,马晓莹可以轻松地从秧田里爬出来。身上负重,马晓莹想使劲也使不上。想求援,周边一个人影也不见。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把妹妹给淹死了。是她的过失,才把妹妹陷入这危险的境地。
马晓莹拚命地扭转身体,把妹妹住上托起来。用力过猛,她脚下又滑了一下,身体往下一沉,头也埋进了水里,呛了一大口脏水。
马晓莹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但她不敢让妹妹死掉,妹妹死掉的话,她的罪责可就大了。马晓莹在淤泥里脚底打滑,她拚命挣扎着,吃力地把妹妹顶出水面去。宁可她自己死,也要让妹妹活着。马晓莹憋着呼吸,拚尽全力地要把妹妹顶出水面,让妹妹可以呼吸到空气。脚底下使的劲大了,突然踩到了实底,马晓莹吃力地从淤泥里浮了出来。她反手解开了绳结,先把马晓颐举上了田梗,自己也爬了上去。
姐妹俩个满身淤泥,死里逃生。
马晓莹赶紧拉着妹妹直奔旁边的小溪:“下来,到水里洗干净。”
马晓颐直哆嗦:“阿姐,我冷,我肚子疼。”
马晓莹想起妈妈就害怕:“让妈妈看到我们这么脏,会把我们打死的。”
马晓颐只好下到水里,让溪水把身上的淤泥冲洗干净。好在正值盛夏,水不冷,衣服也单薄。冲干净淤泥,姐妹俩上岸,在风里吹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也就风干了。
马晓颐小脸通红,哆嗦着哭道:“阿姐,我好冷。”
马晓莹用手试了下妹妹的额头,有点烫手。她把妹妹托上后背, 心急火燎往家里赶。因为脚底下布鞋还是湿的,躲也躲不过去。马晓莹一进院门就赶紧招供:“外婆,晓颐发烧了。因为我们下河里玩了。”
看见马家敏咬牙切齿地拿着一根竹竿扑过来,马晓莹心胆俱裂,惨叫起来:“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敢了……”
马阿腊将马晓莹护在身后,冲着马家敏吼道:“这么粗的竹竿,孩子怎么受得了?一竿子下去,还不把她的骨头打断了。”
马家敏吼道:“这孩子无法无天了,敢带着晓颐下河,淹死了咋办?”
马阿腊怒道:“死不了。你好几年才见到孩子一面,见面就打呀?你怎么变在这个样子了?你就不想她,不念她,对她一点也不心疼呀?”
马晓莹躲在外婆身后,觉得外婆佝偻的身体是那么的温暖可靠。而眼前的妈妈,却是面目狰狞,像极了故事里的巫婆。
幸好,村里的赤脚医生很快赶到,诊断马晓颐是出麻疹,发烧与下河玩并无直接关系。
马晓颐没有说出掉进秧田里的事情,让马晓莹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