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马家敏拖出门的时候,马晓莹本能地回头望向妹妹。马晓颐用一根细绳拴着舍不得入口的白面寿桃,提在手里在床上跳着,满心欢喜地唱:“长命百岁大寿桃,福喜齐全人欢笑……”
马晓莹紧紧抓住束馨花的树干,试图从马家敏的手里挣扎出来。她尖厉地哭叫:“我不去,我不去,我就是不去。外婆,我不去呀……”
马家敏一边生拉硬拽,一边咬牙切齿:“由不得你。”
马晓颐呆呆的愣住,接着“哇”一声哭了起来:“阿姐,阿姐……”
马阿腊和马家仪两个拦都不住。马晓颐追出门来的时候,马晓莹手里抓着一把束馨花,已经被马家敏拖在地上拉出了老远。马阿腊有气无力地叫道:“家敏呀,她不想去丽江,算了吧,留着给我做个伴。”
别人越是劝阻,就越是火上浇油。马家敏用手指狠狠掐在马晓莹腮帮上:“你再叫,你再叫,再叫我掐死你。”
剧烈的疼痛是外婆用细柳条抽打也从来没有过的。马晓莹清楚地感觉到手甲钻进了她的肉里面,温热的血流了出来。马晓莹吓傻了,被马家敏拖出了家门。马家敏似乎有天大的委屈和怨怒:“一看她的长相,跟她那个没良心的爹一个样,我这心头就火冒三丈。”
马家敏的难以理喻,让马家仪无语。她把行李递给马家敏:“阿姐,你拿一下,我背着晓莹。”
马家敏一声怒喝:“都是让你们给惯的,她这么大了,自己长脚不会走呀,还用得着你背?”
马家仪鼻子发酸:“你把她掐成这样,我背背她怎么了?以后想背,我也背不着了。”
“不准背。”马家敏斩钉截铁。
马家仪无奈:“阿姐呀,你还是那个样子,拿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说让晓莹跟着她爸爸,她能过得好?”
马家敏气怒交加:“孩子长这么大,他管过一下吗?马晓颐快三岁了,他才来到燕门区,马帮托着他的行李两大包,到了燕门他说他没钱了,让我付给马帮运费。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给我和孩子带了多少东西,行李拿进屋一看,全是他自己的衣服。那天刚好澜沧江发大水,我们单位的人都去江边捞柴火。晓颐睡着了,我让他看着孩子,我去捞柴火。结果我在江边累得够呛,他捂着胸口跑来,直叫唤:哎哟喂,哎哟喂,心脏发作了,心口疼。他哪一回心口疼不是装的?我真想跳进江里死掉算了。送晓颐回家,燕门到德钦三天山路,孩子都在我背上,他没有抱过一下。我想看看他到底什么人,就假装背不动了,他马上心口疼。我装出很有力气背得轻松的样子,他就东一句西一句给我讲笑话。我怕孩子路上口渴,让他背一壶水,他都不肯背,说是没必要,结果孩子半道上渴得哇哇大哭。这些年,为了不给钱抚养孩子,他给我写信都净是说谎。今天说他在城里看布告栏,钱包被偷了,一个月的工资全丢了。我怕他没钱用,从牙缝里挤出来十块钱寄给他。明天又说他生病了,病得很重,土方子管用,但抓药要花很多钱。我心里着急呀,怕他生病了需要人照顾,就从单位请了假,走了三天山路,坐了三天车赶到丽江。给果到他宿舍,门锁着。邻居说他好好的没生过病,星期天进城看热闹去了。我坐在他宿舍门口,从早上等到天黑,他吃饱了喝足了才回来,活奔乱跳一个人,比我精神百倍。我从早上饿到天黑,没舍得在外面买一口吃的……”
马家敏没完没了的数落,马晓莹听得心惊胆战。她头一回知道妈妈对爸爸满腔仇恨,她头一次明白自己的长相入不了妈妈的眼。妈妈嫌弃她,不要她,要把她扔给那个像猪一样能吃的爸爸。前路一片昏暗,马晓莹却无力自主。此时此刻,与外婆和小姨妈的疼爱相比,妈妈就像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狰狞又恶毒。
马家敏让马晓莹害怕得浑身哆嗦,只想尽快摆脱她。坐了两小时客车,马晓莹到了丽江。见到爸爸的时候,马晓莹像是见到了救星,飞快地扑上前去,哽咽着搂住了罗蜀龙的脖子。她手里舍不得扔掉的束馨花,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弥漫着外婆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