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马晓莹的瞬间，马家仪惊呆了：“天哪，这简直就是个野人。”
马晓莹激动地笑着。她蓬头垢面，脸上的污垢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痕迹。身上穿着分不清本来颜色的脏衣服，光脚套着一双塑料凉鞋，那凉鞋用一些破布带绕着绑在脚上。那一双脚，皲裂得像松树的皮，隐隐透出血痕。
马晓颐呆呆地看着姐姐，不敢相认。
马阿腊躲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唤道：“是晓莹吗？快进来，让外婆看看。”
屋里边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马阿腊骨瘦如柴，目光暗淡，气若游丝。马晓莹扑到床前，委屈地哭叫：“外婆……”
看到马晓莹要去抱外婆，马家仪急忙拉住她：“别动外婆，你要是压着她，会憋着的。”
马晓莹坦白自己是偷了爸爸的一块两毛钱，买车票偷跑回来的。马阿腊不停地咳嗽着，断断续续道：“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可怜成这个样子？在亲爸跟前，连一双鞋都穿不上。罗蜀龙一个月四十多块钱工资，没良心呀……”
洗澡换衣服后，马晓莹才有了个人样。马家仪量了马晓莹的脚长，拿出一大堆旧衣服，搅了浆糊打布壳（用浆糊把旧布一层一层粘在一起，晒干了变硬，用来做鞋子）。马晓颐给外婆的药罐煽着火，悄悄凑到姐姐耳边带着哭腔说道：“小姨天天去给阿妈发电报，叫阿妈回来，说外婆快要死了。阿妈要是回来了，你躲在猪圈上面的草堆里吧，别让她再把你抓走了。我给你送吃的，保证不让阿妈发现。”
马晓莹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要是外婆没了，她就彻底没了依靠。她端着药碗，哭着去给马阿腊喂药，哽不成语：“外婆，药不烫了，你快点喝，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买好吃的……”
马阿腊强打精神笑道：“好好，外婆一定长命百岁，等着晓莹给买好吃的。”
有人在叫门，马家仪赶紧跑了出去。外面传来马青山说话的声音。马阿腊凝神细听，失望地叹了口气：“家敏怎么还不回来？”
马青山在外面惊讶地高声叫道：“真的跑回来了？哎哟喂，我就说她跑回来了，罗蜀龙还不信。”
李秀珍提着一筐鸡蛋，放在屋檐台上，进屋来看马阿腊：“姨，我们也帮不上多少。这里十块钱，你留着买点营养品。”
马阿腊微微摇头：“你也不容易。家敏什么时候回来呀。晓莹可不能再跟着她爸爸过了……”
李秀珍叹气道：“真是的，这孩子在罗蜀龙跟前，简直不是亲生的。罗蜀龙抽烟要抽好烟，便宜的烟他还看不上。我们好几次跟罗蜀龙说，马晓莹的衣服小了，应该买一身新的了，他只是口头答应。他不给孩子买，还不准孩子吃别人的东西，孩子接人家一个糖，他都要打孩子。”
马阿腊落泪道：“我的家敏可怜了，当初告诉她罗蜀龙不是过日子的人，不能跟他结婚，她偏不听……她当初要是听我一句，至于山高水远地跑到藏区去受罪吗？”
马晓莹趁机向外婆报告：“阿妈带我去丽江那天，跟爸爸打架了。爸爸不同意去法院离婚，她就把爸爸的手表给摔地上了，还用凳子砸了爸爸的头，流了好多血。”
马家仪道：“我姐夫也够狠的。俊武哥去丽江拿药，到兽医站看看晓莹。说是晓莹坐在小凳子上，她扫地扫到跟前，也不开口叫孩子让开，一脚就踢翻了凳子，晓莹就仰面跌倒在地上。”
马阿腊无奈了：“家敏的脾气也是越来越怪了。以前还能跟她商量，现在一句话也入不了她的耳。真担心她哪天变成了德标那样。青山是个侄儿，我有个病有个痛的，还给我留点钱呢。罗蜀龙的钱，想都别想。”
马青山说道：“马家敏现在越来越来怪异了。上次在丽江见到她，我招呼她一声你回来了，结果她瞪着眼，恨声恨气地回我一句：我来不得呀”
李秀珍道：“还不是你管的太宽了。你劝她不要离婚，她以为你不安好心呢。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她就就那样，越劝她，她越不听。”
马青山很无奈：“这媒是我做的。没想到今天到了这地步。”
马阿腊忙说道：“不怪你，不怪你，你是一片热心。家敏那个人，她是要结婚也好，要离婚也好，都没人作得了她的主。”
马青山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精神方面的病，用药也是可以治疗的。表姐第一个孩子丢了的时候，成天哭个不停，我就罗蜀龙说过，丽江治不了，到昆明去治。他就是舍不得花钱。后来表姐就去了藏区，隔得远了，没想到脾气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
马家仪道：“三姐也真是的，现在是夏天，又不会雪封山，我这左一封电报，右一封电报，发了多少电报给她，她说她工作忙，就是不回来。那回我去燕门区伺候三姐的月子，人家都要我背后指指点点的，说我是那个疯子的妹妹。人家在背后，都管三姐叫疯子。话说回来，三姐也的确够疯的，动不动就骂人。我当时说她，你都快生了，挺着个肚子别置气，伤了胎气不好，结果她就翻脸说：你管得着吗？这是我工作上的事，轮得到你说话？”
马青山道：“让家敏去昆明的精神病院拿点药吃吧。精神方面有病，很正常，跟感冒是一样的。别觉得丢人。不然这样下去，精神抑郁，人也会垮掉的。”
马阿腊愁惨地：“那怎么可能？谁能把家敏给绑到精神病医院去？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精神有毛病？也许她要是跟罗蜀龙离婚了，就什么病也没了。”
李秀珍给丈夫使了个眼色：“对对，马家敏什么病也没有。就是罗蜀龙心里眼里，从来没别人。亲闺女大冬天还穿着凉鞋，连双袜子都穿不上，何况没有血缘的夫妻。”
马青山道：“表姐现在是不知道孩子在丽江遭的罪，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把孩子放在丽江。”
马晓莹在一旁听着，赶紧附合：“对对，一定要跟我妈妈说我在丽江受苦受难，别再让我去丽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