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总算知道这背后厉害的不只是王母娘娘,原来还有巽风舞娘,若非巽风舞娘把握住了时机,适时在王母娘娘面前表明心迹,也许王母娘娘未必能如此举措。
第一次巽风舞娘始料未及,竟然会半路杀出个姽婳,使她失之交臂。第二次的巽风舞娘自然不会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王母娘娘同意孤尽和姽婳成亲的传闻一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就开始蓄谋展开行动。
显见她想得到孤尽的决心从来也未曾动摇过,她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会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去得到。
姽婳现在才知道,与巽风舞娘比起来,她的果决、信心和勇气,都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一个真正有决心和狠心的女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拼尽一切,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代价,都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面对这样的一个敌人,姽婳竟又无法恨得起来,反而充满了敬佩,她若像巽风舞娘一样,就绝不会让自己深陷现在的境地。
只可惜她不是巽风舞娘,也做不到如她那般,她是姽婳,一个事实上连活着都没有足够信心的人。
巽风舞娘已擦干了眼泪,平时的她也许天姿绝色,倾国倾城,梨花带雨的她就更如泣如诉,我见犹怜,无论哪一面的她似乎都是那么的风情万种,就算姽婳是女子,也不禁微微心动。
若不是她是这番处境,就当真会觉得巽风舞娘透着率真的可爱。
也许巽风舞娘本就是那么一个人,无论想说什么就会说出来,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
姽婳总会这样想,她总是会先替别人着想,再想到自己,这或许也是心软懦弱的表现,可是人若能多一些对别人的谅解有什么不好呢?谅解了别人的同时也宽恕了自己,就不会平白增添许多的痛苦。
巽风舞娘似真的只是在倾诉自己的心事:“你也要嫁于孤尽,虽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却总算不会爱别离苦。我知道妹妹无法割舍得掉,所以我亦请求王母娘娘一定要让你如愿,这样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姽婳支吾:“我……”
巽风舞娘又道:“最主要的是我要妹妹一直陪在我身边,却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对妹妹就是这般的动心,而我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似乎没办法打动他分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姽婳黯然:“并非上仙想的那样,他对我……对我……”
——亦只不过和对待别人一样,就如同天底下那些露水姻缘一样,最终落得个曲终人散的下场。
可是为什么姽婳无法说得出来呢?是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吗?
巽风舞娘却很好奇:“并非怎么样?他对你不好吗?”
姽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摇头:“不不……只不过只不过……”
巽风舞娘紧抓不放:“只不过什么?难道妹妹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已把什么都告诉妹妹了,原是因为我知道也只有妹妹能理解我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可是妹妹你却……”
姽婳感到无地自容,终于只好说了出来:“也许是上仙误会了,小仙和月神文武天将根本从来也没有什么,月神文武天将如此出类拔萃,我怎敢妄动非分之想……”
这难道就是她的真心话吗?只怪自己的错,幻想那些不切实际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有的痛苦都是咎由自取,都是因为不自量力。
巽风舞娘却很怀疑:“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妹妹何必自谦如此,我知道妹妹虽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百花仙子,但也是精明能干之人,拥有拔群之才。”
巽风舞娘仪态万端地起身又道:“不说别的,就说我今天终于能与妹妹如此相识,我就已感觉得出来,妹妹与那些平常女子果然有着不同之处。凡夫俗子也许只懂得欣赏女子的外在,可是孤尽并非泛泛之辈,若连他都不懂得欣赏别人无法欣赏得到的东西,那就是我看走了眼,我又何必对他痴心如此?”
姽婳亦只有连忙起身恭敬顶礼:“承蒙上仙夸赞,只不过小仙平凡普通,哪里能与风华绝代如上仙这般的非凡女子同日而语。”
巽风舞娘却回转头来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你倒是很沉得住气,从刚才到现在,我就算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叫你表露内心真实,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对沉稳内敛的姽婳,巽风舞娘就只有无法控制得住自己,对姽婳步步紧逼:“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能够这样吸引他?难道是施了什么魔法吗?”
姽婳却仍自低着头,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巽风舞娘也许不知,姽婳却知自己几次险些崩溃,好不容易才能掩饰住自己的情感不至于爆发。可是现在她的确已镇定很多,似乎已回到了平日里的那个姽婳。
然而巽风舞娘的整个人都似已动摇,她的指尖在轻颤,她竟然连这样一个小女子都应付不了,究竟是她的修炼还不到家,还是姽婳有着非同凡人的意志,什么都不能将她打败?
“我现在总算已领教,我一个三千年修为的上上仙尊竟然还不如你一个三百年修为的小小散仙,这究竟是为什么?”
也不知为何巽风舞娘的嘴角忽然隐现一抹奇诡的笑容,就好像幽深山谷里荼蘼绽放的血色花朵。
巽风舞娘冷笑着道:“这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原因若还不能解释你的深藏不露,也就没什么可以解释得了了。”
姽婳恍自惊讶地抬起头来,现实就好像总是这样,你以为已经战胜了它,它却永远等在那里,等着一次又一次挑战你的底线,仿佛攀过一座又一座高山,却还有连绵不绝的无数座更高的山等着你去挑战。
巽风舞娘什么话也未在说,只是叫姽婳一路跟随她来到了一座仙岛,这座仙岛不在别处,好像就靠近着北斗宫,到处弥漫着神秘莫测的气息。
她们驾着仙云降落在一座桥上,便有人从天而降,或是也许是从某座环绕着岛屿的山巅处飞身下来,来到她们的面前,敬拜在地。
与此同时,也不知从哪里闪现出一抹紫玉般亭亭玉立的身影,也与适才那人一样向着巽风舞娘敛衽恭敬,齐声道:“小仙森素,恭迎巽风舞娘上仙。”
“小仙荛屿,恭迎巽风舞娘上仙。”
自称森素的女子,精明强干,眉宇间却是一副如男子般的凛然英锐之气;自称荛屿的男子,五官深邃,有一双如黑曜石般的澄亮深邃的眼瞳,刚强果敢。
此两人一看就是无比聪慧伶俐的人,却为何会在这稍显荒僻寥落之地驻守呢?
巽风舞娘挥了挥手命他两人起身,道:“今日我来是让我的新任辅佐看一看玉碑。”
荛屿道:“是否需要小仙带着上仙与辅佐前往玉碑所在?”
巽风舞娘微微一笑:“不必了,你们自去忙你们的,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唤你们的。”
即是如此,荛屿和森素又从原路返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座荒岛仿佛已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只闻灵异神兽在林间的啼叫啾啁,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一丝丝一缕缕的洒落下来,璀璨生辉。
有一种自久远的过去跨越漫长时间而来的古老原始气息扑面而来,姽婳四处张望,漆黑的眼眸变得更黑不见底。
自踏上这片土地,她就感到莫名惶惑,惶惑于从心底滋生出来的熟悉久违感,仿佛她很久以前就来过这里,又仿佛她似乎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这种感觉逐渐变得滞重,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姽婳望着巽风舞娘,她知道巽风舞娘一定会告诉她为何把她带来这里,所以她只是等着。
可是巽风舞娘却反而问她:“怎么样?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巽风舞娘难道知道她心中会有一些奇异之感?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姽婳只是说:“这就是那玉碑的所在?”
巽风舞娘点了点头:“也就是封印了你哥哥灵魂的地方。”
姽婳面沉似水,每当她已什么都不想说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
“你可知我为何把你带来这里吗?”
巽风舞娘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望着桥下的湖水,深黑如浓墨的水仿佛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我想让你了解一下你有一个什么样的哥哥,难道你没有好奇过吗?”
姽婳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好奇。”
她第一次回答得如此干脆,自然使巽风舞娘大为惊讶。
“不好奇?他是你的哥哥,你对他一无所知,可是你却不想了解他?”
姽婳说:“不错,我不想,因为他是恶魔,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再也不想知道更多。”
巽风舞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一个恶魔就是一个恶魔,他除了残忍凶恶,罪孽深重,还能有什么呢?”
姽婳黯然:“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一个恶魔,就算他是你的亲人,你也只想与他撇清关系。”
没想到巽风舞娘却很认同她,并且充满同情:“我能理解,只可惜你再怎么抗拒,他总也是你的哥哥,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改变不了的东西是不是只有承受?姽婳懂得承受,她最大的本事似乎就是无论什么都甘心情愿的承受,因为她不屑于依赖别人,骨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矜傲。
巽风舞娘又道:“可是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是恶魔的妹妹?”
巽风舞娘是不是知道一切?十大仙尊本就是封印了玉碑中灵魂的人物,他们若知道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姽婳是不是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可是就算无人告诉她,她的心里却已认定只有那么一个答案,那就是无疑她也只有是恶魔,才会与恶魔是兄妹。就算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可能逃避的事实,又何必逃避?
有时候她会充满一种舍生忘死般的勇气,仿佛什么也打不倒她,可是有时却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怯懦,什么都畏惧什么都能叫她绝望而死。
这两种本属于两个人的性情为何都在同一个身体里?难道她有两具灵魂,两个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