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想到居然还有个人加入到她们的行列里,人来的时候,他说话的声也同时响起。
“你们若是要去看一看那恶魔,我也想去,却不知能否带上我?”
相别只不过这些时候,姽婳却觉得仿佛已和孤尽分离了很久,久到几乎令人遗忘当时的每一处细节,每一点刻骨铭心的伤痛。
孤尽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也未曾改变,姽婳不知道内心期望见着一个怎么样的孤尽,是憔悴而落落寡合的吗?还是意志颓唐,消沉倦怠的?但孤尽即不是想象中的这样也不是那样,因而她是不是就有点失望和落寞呢?
她又希望孤尽能看她一眼,又害怕遇着了孤尽的目光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所幸孤尽毕竟是没有看她,而只是望着巽风舞娘。只不过过了这么久,难道孤尽已经完全把她忘记,只当她是个陌生人了吗?
巽风舞娘却已自喜不自禁,抿嘴一笑,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这可真是巧了,难道你知道我会来,就暗中跟着我来的?”说话间,她已全然忘我,攀上了孤尽的臂。
两人站在一起就犹如天作之合,恐怕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养眼的了。就连姽婳都不得不暗中感叹,可是随着心中一颤,回转头去,再也不敢瞟向那里一眼,仿佛太过耀眼的光华会刺伤她的眼睛。
孤尽低下头来,却将那又慵懒又迷人的笑容给了巽风舞娘,现在姽婳若是看到,肯定会更加难过,因为他何曾对除了姽婳以外的女子这样笑过?
哪怕是巽风舞娘,都不能卸下他那冷漠的面具,可是现在的孤尽仿佛已变得截然不同。
孤尽对巽风舞娘说:“你说是我跟着你来的那就是我跟着你来的,谁叫你既将成为我的妻子?丈夫跟着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巽风舞娘脸上一下子染上了如火焰般的红霞,低下头去娇羞万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你为何要看那玉碑?”
“我早已想来看一看,这恶魔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被封印在玉碑中,又怎能看得到他的样子?”巽风舞娘仍自低着头,紧紧倚在孤尽的身旁,已是一副情难自抑的模样,若要让她再去看一看孤尽,说不好也许就会陷入疯狂。
这时候孤尽却抬起一双锋锐的美目朝着姽婳直直地看去,但他的嘴里却仍自在对巽风舞娘说话:“虽然他被封印在玉碑中,并不能看到原形样貌,可是这月月折磨我的玉碑又是如何神秘的所在?我却也要探一探究竟。”
巽风舞娘的脸上露出心疼怜悯的神情,突然抬起头望着孤尽说:“你何必要自寻不痛快呢?”
她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子,至少痛及所痛,感同身受这样的品质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事不关己的冷漠?
孤尽很感动,拍拍她的手说:“你放心,这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甚至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我又怎么能体会到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的滋味。”
听到这句话,姽婳猛的转过头来去看孤尽,可是孤尽已和巽风舞娘准备去到那玉碑的所在,孤尽的背影落在她的眼底,此刻竟然有着一种难言的凄苦和悲哀。
“生人作死别”,多么让她震撼的“生人作死别”,对孤尽而言,与她的分别竟然就好像生死离别,可是她呢?却以为只不过是露水姻缘。孤尽为何要说这种话,又一次于黑暗中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焰,是要让她备受折磨和煎熬吗?
四野阒然,水底的一株虬枝盘绕的古树,开满了粉艳的花朵。孤尽和巽风舞娘,还有姽婳就站在这株古树旁,这就是那玉碑,空中的巨大圆月洒落银色的光辉。
说话声响起,就在这个密不透风,寂静无声的幽暗空间里响起,即使是如平常耳语般的轻声细语都会被回声放大无数倍,更显得这个世界的寂寥和僻静。
“这就是玉碑,除了十大仙尊以外没有人有权利进入这里,就算你想进来,却没有破入的秘密法术,也绝无可能闯入。”巽风舞娘轻轻地说。
环绕在四周的回廊迷蒙在一片荧光蓝色中,而古树却被月光照亮,反映着强烈的白光,似乎蕴含着无限生机和活力。
孤尽抬头望月:“这里为何看得到月亮?”
巽风舞娘缓缓地道:“不知道,就连我们都无从得知为何会有月光照进这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它似乎从未消失过。”
孤尽带着深思之色,喃喃自语:“也许因为北斗宫就在近处……”
北斗宫里是月神之子,月亮昼夜存在,一刻也未曾离开,就像月神之子的生命一直在延续,给予玉碑源源不断的能量和生的希望。
“他是不是就在这棵树下?”这是姽婳的声音,孤尽回过头来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又让姽婳想起那一夜孤尽对她的那种嫌恶。
为什么?为什么?姽婳不停地问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孤尽既然嫌恶她,却又为何说“生人作死别”?
巽风舞娘点了点头:“没错,他就在这棵树下,也可以说他已经和这棵树融为一体。”
姽婳和孤尽的目光都被这棵树吸引了过去,巽风舞娘眼中带着深思之色:“起初,树并不是这样的,它已是一棵几乎枯死的古树,可是后来慢慢的,慢慢的,它又重现生机,直到今日,变得如此繁荣茂盛。”
孤尽一字一字狠狠地道:“原来这就是他的样子,他吸收了月亮的光辉,有了今日,将来又会渐渐变成什么样?”
树,无声无息。仿佛根本不能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就算带给他能量的孤尽就在近旁,而他的妹妹也在那里,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是不是因为他已沉睡,还是此时此刻他纵使想作出什么回应,也无能为力?
这绝对静止的封印术果然不是一般的封印术,就算恶魔有复苏的迹象,可是这一百年来他还是只有乖乖的待在里面。
巽风舞娘忽然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一片花瓣,拈在手里看着它说:“若不出意外,至少他还能再被封印一百年,可是……”
“可是什么?”孤尽立刻问道。
巽风舞娘忽然抬起那只拈花的手,掌心对着古树,催动法术,击向古树。
一束金光打在树干上,树却纹丝不动,连一片花瓣都未曾掉落下来。
这一瞬间的事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结束,甚至本来拈在巽风舞娘手里的花瓣都还未完全落到地上,等它终于落地时,巽风舞娘盯着它说:“你看,此树已经有灵魂护体,任何法术都不能再撼动得了它,这就意味着若我们再想施动封印术,却是再也没有用了。”
也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恐惧,孤尽和姽婳都仿佛一下子失语,说不出话来。
巽风舞娘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如此反应,并没有等他们问出心中疑虑就又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若此灵魂再不断吸收能量,终有一日会突破这封印恢复自由,一百年也许还是一个乐观的预期。”
“若有意外呢?”孤尽已自稍稍冷静,声音里却仍旧充满了胆怯。
巽风舞娘叹息道:“五十年,甚至十年,谁也说不好。”
孤尽瞪大了眼睛,从来也没有对什么如此害怕过的他此时却说不出的恐惧:“难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巽风舞娘却声音平淡地道:“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好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在一夕之间,不知为何,灵魂的半个魂影却能走出这玉碑,谁又能预料到什么时候他的整个魂影就会得到完全自由?”
姽婳一下子苍白失血,惊呼出声。而孤尽则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语无伦次:“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若是能回到那时,我必不会回头去看那一眼……一眼既已铸成大错……”
而姽婳已仿佛没有清醒的意识,只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紫薇碧玉宫,一眼回眸是不是受了命运的指使?注定要走向今时今日。”
“这不只是你的错,更是我的无知和愚蠢,明明知道并非天意,也非缘分,却还是让恶魔得逞,这一切原就是他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