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的人是不是只有认命?然后随便命运在将他如何安排,都只好无条件接受。
姽婳和孤尽都已心念俱灰,无论叫他们以后与谁在一起,都不再有任何分别。就算叫他们自己再在一起,亦只不过是两具空虚的躯壳勉强在一起而已。
所以孤尽已全然放弃了挣扎,叫他与巽风舞娘成亲也好,叫他再去面对姽婳的时候姽婳却是伴嫁也好,都已不要紧。
要紧的是什么呢?没有什么是要紧的。
姽婳并未看出孤尽表面上的改变,可是他的心却已累得不堪支撑,每日里到了天明就精神萎靡,面对没有尽头的绝望。如此重复着,一天两天,直到对一切冷若冰霜。
于是恐惧就来了,他又只剩下了一个人,面对毫无知觉的空气,跌落万丈悬崖。
巽风舞娘现在看着他们如此痛苦自责,心中满是复杂难言的滋味。
这是一个恶魔的灵魂,还是神,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惩罚他们,让他们受尽人世间最悲苦的折磨?
孤尽有什么错?姽婳呢?她有错吗?不,这都是她的错,一切罪恶的根源全都是来自于她,若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的巽风舞娘突然像被什么捏住了全身的经脉血络,不受控制般奔至姽婳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充满怨愤地嘶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活着?你若真的万念俱灰,为什么还要苟且偷生,活在这世上?”
巽风舞娘这是怎么回事,她难道就如此憎恨姽婳,要把一切过错统统都算在姽婳的身上吗?这因嫉妒燃起的怒火是如此疯狂,叫人害怕,就连孤尽一时之间都已茫然失措,竟然只是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姽婳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失却血色,漆黑的眼睛变得微茫无神。
可是巽风舞娘却非但没有停下来,依然继续恨声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说你不应该活在这世上吗?你以为我是疯了,才突然责难你?若我告诉你,并非恶魔折磨你惩罚你,才使你如此惨不忍睹的,而是你自己造就的这一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姽婳失声道:“我……我自己?”
巽风舞娘的手抓得更紧,姽婳的手臂已呈一片紫黑色,可是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而只不过是一阵又一阵的麻木。痛苦至麻木,似乎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巽风舞娘咬着唇瓣,眼神里也露出了那样子的嫌恶和痛恨:“你可知前生的你是谁吗?你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恶魔,连上天都惩罚不了你,最后只因你已厌倦了为非作恶,自己找了个身体躲了进去,泯灭了原本的天性,一躲就是一百年。”
姽婳的身体忽然就一下子瘫软了,踉跄着要倒下去,只是仍旧被巽风舞娘抓着才没有真的倒下去。
“这……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她不住的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就连巽风舞娘都已经对她如此说,显然她对这个事实已经深信不疑。
可是孤尽却至少比她清醒一点,一步冲上来,质疑道:“你说她身体里躲着个恶魔,一个身体怎能容得下两个灵魂,未免太过荒唐不切实际了点。”
巽风舞娘转向孤尽,却冷笑讽刺:“你不相信?她把你害成这样,你竟然还要维护她?”
孤尽说:“把我害成这样的是此恶魔,而不是她。”
巽风舞娘放开了姽婳,姽婳跌落在地上,别说两个灵魂,她现在已什么灵魂都没有,眼虽还睁着,却只不过是一具死寂沉沉的**。
巽风舞娘说:“你就这么自己骗自己?你以为她真的爱上了你吗?也许姽婳是爱你的,但是姽婳却是被利用的,被她身体里的那个恶魔利用的。”
孤尽却又已陷入混乱:“荒唐至极,你为何要将什么都说出来,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巽风舞娘点头凄惨冷艳地笑着:“好,就算是我有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我想要你不再爱她,转而来爱我,所以我才这么说,可是我却还是要说的,我要说今日我见到她,无论怎么激怒她,她都冷静自持,真想不到如此的不简单,因此我就嫉妒了,我就一定要揭破她的秘密,撕开她的面皮,要你当面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孤尽讥讽冷笑:“原来你果真是如此,你当我孤尽是什么,竟然会对你这种恶毒心肠的人有好感?”
巽风舞娘呛声道:“没错,我巽风舞娘就是这么愚蠢至极的女子,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得到你。”
孤尽终于冷静,他当然已明白巽风舞娘的意思,因此他就问:“那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做?”
巽风舞娘慢慢平息了愤怒的喘息,看了看姽婳,黯然道:“只因我是巽风舞娘,是十大仙尊之一。”
孤尽已不再问,只听巽风舞娘对姽婳说:“我原本以为她已沉寂,再也不会醒过来,可是看到你,我却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你的体内伺机夺舍,吞噬你的灵魂,占据你的身体,来重见天日。”
孤尽说:“但你不确定?”
巽风舞娘望着孤尽:“她奸诈狡猾,远比谁都诡计多端,绝不会轻易暴露真面目的,我如何能确定?”
孤尽叹了口气:“但你也不能凭这点就断定她已对姽婳做了什么。”
他望着姽婳露出深思之色:“不,姽婳不会被她控制利用的,姽婳本就是个比谁都要坚强隐忍的人,甚至她的倔强和固执都会成为自我保护的利器,绝不会怯懦地向邪恶屈服。”
“可是你真的对她了解吗?你认识她又有多久?你能确定你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不是被魅惑的?她接近你不是抱着别有用心的?”巽风舞娘的眼底露出种锋锐,仿佛要刺穿姽婳的身体,“而她可怜无辜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
姽婳似真的被这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所刺醒,怔忡地抬起头来:“我是恶魔……我是恶魔……你们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你们……”
她面上虽然呲牙咧嘴一副凶相,眼里却不断有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那样子真是无法形容的扭曲可怕。
孤尽忍不住俯下身去,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摇唤:“你不是恶魔,你怎么会是恶魔,我的天啊,谁会忍心把你当作恶魔。”
说着说着,就连孤尽的眼角都已微微湿润。巽风舞娘又怎么忍心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不再去看这个画面,用丝帕轻轻地拭着眼角的泪花。
姽婳的确已崩溃,她忍了这么久,到这个时候还怎么能忍下去?就算是孤尽也唤不醒她,她只是拼命摇头,拼命大哭,歇斯底里,似乎要把自己的心都哭碎掉。
姽婳说:“可是你厌恶我?你为什么要用厌恶的眼神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恶魔?”
孤尽惊讶不已:“我什么时候那样看过你?我怎么会把你看作恶魔,就算天下人都把你看作恶魔,可是在我孤尽眼中,你却永远只是姽婳。”
“是吗?我不相信,你骗我,你骗不了我的,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谁来救救我……”
姽婳如此深受折磨,孤尽的防线早已坍塌,他什么也不管了了,只是把姽婳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只希望她不要如此悲痛欲绝。
孤尽喃喃地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带你走,无论是什么,再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说着,孤尽就要扶着姽婳起来,但巽风舞娘的一声喝止却传来:“站住!你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孤尽面沉如水,冷冷地道:“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巽风舞娘一边哭着一边强忍住悲伤,咬紧牙关一字字道:“你又一次被她俘虏了,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刚才那并不是姽婳吗?”
孤尽却只有更加坚定的要带姽婳离开,他甚至又走出去,连看也不再看一眼巽风舞娘,可是他边走却边对巽风舞娘说:“是不是每每落于下风时,你就要用她是恶魔来诋毁她?要不要我来直接告诉你,就算她真的是恶魔,我也会爱她,而不会爱你!”
巽风舞娘的心又急又乱,已完全方寸大乱,但她却无比相信自己的判断,仍旧不放弃地提醒孤尽:“你已经被她蛊惑了,我不会眼睁睁再看到你被她伤害的,孤尽,你回来!你不能走!”
可是孤尽非但不再理她,也已走得很远,离开了这湖底的玉碑,也就快要离开这座岛。
当孤尽扶着因经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而昏迷的姽婳走上湖上的那座桥,正准备用身行术离去的时候,却被荛屿和森素阻止了去路。
孤尽对他们丝毫也不客气,吼道:“让开,我的路你们也敢拦?”
荛屿躬身行礼:“我等奉巽风舞娘仙尊的命令,请月神文武天将放下姽婳辅佐再离开。”
孤尽冷哼道:“巽风舞娘仙尊?你们可知月神文武天将的地位在仙尊之上,一个仙尊何以拦得住我?”
荛屿和森素对望了一眼,犹豫了:“这……”
正在他们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之际,巽风舞娘已赶来,对他二人说:“可以了,我也只不过是想让你们拖住孤尽,本也未打算真的叫你们拦他。”
现在她已比刚才镇定很多,她用传音术通知荛屿和森素拖住孤尽这一时半刻,却是想给自己时间想出对策阻止孤尽,现在她已想到了办法,就对孤尽说:“你要走也可以,可是能不能听完我最后一句话再走?你放心,我不会再说什么妄加揣测的话污蔑她,我只是要说一句你不得不听的话,若你不听,你一定会后悔。”
孤尽想了一想终于答应:“好,你说。”
巽风舞娘走过去,走到他们的身后,沉吟了半晌,才柔和温婉又带着怜悯悲伤的神情对孤尽说:“若你觉得死也要和她在一起,那么不如现在就一起死,至少这样无论是她还是你都能少受点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