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的一句话依然对孤尽不起作用,他抱起了姽婳,样子就好像还是要那么做。
可是,孤尽抱着姽婳站了很久,却并未动一下,他低着头,似乎在看着姽婳,似乎并没有,只不过闭着双眼在冷静的沉思。
巽风舞娘却依然在期待着,等着孤尽能够回心转意,把姽婳交给她。
“你说我是不是又蠢又傻?”孤尽的声音响起时,林子深处不知有哪些神兽的呼啸声一下子同时响起,盖过了所有其它的声音,几只灵鸟被惊飞,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
等这阵呼啸声渐渐沉落,巽分舞娘轻轻的摇头,从喉间发出一个否定的轻音。
“我既然不蠢又不傻,看来只不过是容易冲动了些。”孤尽又说。
巽风舞娘点了点头:“嗯。”这却是一个肯定的轻音。
“你们十大仙尊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孤尽问。
“嗯。”
“既然早就知道姽婳的身体里也住着个恶魔,为什么不替赶走这个恶魔,杀了这个恶魔?”
巽风舞娘一直想了很久,直到孤尽等不及又问她:“不能告诉我吗?这是只有十大仙尊才知道的秘密,所以你不能说?”
“也不是,只是我怕说出来,你又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孤尽忽然冷冷的一笑:“我与姽婳在一起就是伤害自己,可是你怎么又知道如果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就会更加痛苦?”
没想到巽风舞娘想也没想就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只考虑自己,可是有考虑过那些爱你的人吗?”
孤尽的手一软,几乎差点松了手,将姽婳摔在地上。
巽风舞娘又说:“且不说我,还有嫦娥仙姑呢?你是否想过她?”
孤尽现在在想,内疚、自责、亏欠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就像当头一棒,虽然很疼,却也敲醒了他。
巽风舞娘已看出了孤尽微微的变化,相信他不会再像刚才那样不顾一切,这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们若能拿这个恶魔怎么办,那我们早就做了,可是她却比昔日的共工、刑天、蚩尤、饕餮和混沌这些恶魔加起来还要强大、可怕和邪恶,何况她还有个哥哥。十大仙尊封印的虽是她哥哥的灵魂,实际上却是通过她的哥哥来制住她,她的哥哥并没有她来得可怕,可是就算如此我们还是杀不了她的哥哥,只能封印他,如此才能将她也限制在这蓬莱仙境中,不得自由。”
孤尽说:“现在她的哥哥既然有了复活的迹象,正说明她也就要复活?”
巽风舞娘无奈地道:“没错,所以我才以为现在的姽婳也许已经被控制利用。”
孤尽低声喃喃:“就像我也被玉碑里的灵魂控制利用一样。”
巽风舞娘并未听到孤尽的低声呢喃,只是接着道:“所以新月夜姽婳受到的惩罚却不是那玉碑中的灵魂所为,而是她自身身体里的那个恶魔造成的,是她自己在惩罚自己,因为她又不甘寂寞了,于是就开始蠢蠢欲动。”
孤尽忽然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天际:“所以姽婳并没有错,她也只不过是个受害者。”
他望着天,是因为他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只有望着老天爷的时候,他才能感到老天终究还是有眼的,哪怕它要让你经历多么艰苦多么惨无人道的磨难和历练,终究还是会让善良无辜的人瞧见晨光熹微的。
巽风舞娘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么现在你会如何?”
孤尽只是感叹:“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好一个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拊掌叫好的人影就在孤尽的身前出现,黑铁鬼面具像是露着狰狞的姽笑,也正就在孤尽的眼前。
巽风舞娘不愧是十大天尊,反应之快令人震惊,郁玺只不过刚刚显现人形,她已用神行术于刹那间一步上前,同时向郁玺施出风缚之术欲要使郁玺无法动弹。
然而,郁玺又岂是束手待毙之辈,他早已比巽风舞娘更快,用风墙术防御住了巽风舞娘的风缚之术,人却依然维持原状,纹丝不动,悠然自得,仿佛这一瞬间的暗中角斗根本就未曾发生。
巽风舞娘竟无言以对:“你……”
郁玺乜斜着她,冷笑一声:“如何?你明知是我,却为何对我如此戒备?难道我会伤了他们不成?”
巽风舞娘怒容满面,恨恨道:“你这人向来让人无法捉摸,谁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忽然做出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来。”
郁玺却也没再对她说什么,只是眼里含笑看看孤尽,又看看他手里的姽婳,再回到孤尽的脸上,凝视着他的双目。
孤尽冷冷地问:“你又是来看好戏的?”
郁玺笑着回答:“还是你了解我。”
孤尽冷嘲热讽:“可惜今日之戏份已接近尾声。”
郁玺迫不及待:“尾声却是如何?”
这次孤尽似并不在意郁玺要如何看他的好戏,却反而好像要过足他的戏瘾,深沉悲哀道:“既然没有人希望我们在一起,却又能奈何?”
郁玺一道锋锐的目光质问在一旁巽风舞娘的脸上:“你却为何定不让他们在一起?”
巽风舞娘气急败坏:“是我要他们不在一起的吗?”
郁玺道:“不是你又是谁?”
巽风舞娘毫无办法:“好,是我,可是你却是打的什么主意?”
郁玺涎皮地道:“生生的将相爱的人分开,岂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孤尽却并不领会郁玺这份“好意”,只将他的“好心”当作了驴肝肺,自是仍旧和巽风舞娘同一阵营,用一种眼神盯着他,这眼神是在说:“多管闲事的好事之徒为何总要在眼前晃来晃去?”
郁玺看着他两很是莫名其妙:“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就好像我要吃了你们一样?”
巽风舞娘道:“你非但会吃人,而且吃人还不吐骨头。”
那黑色铁面具发着黝暗的光泽,透着森森鬼气,郁玺的全身上下仿佛都遍布令人为之胆寒的戾气,随时随地都会杀人于无形。
郁玺却仍自悠游自得:“我几时吃过人?”
巽风舞娘说:“我说的当然不是真的吃人,而是一旦你对什么人什么事打了什么主意,那人总会遭殃,事情的结果也会惨绝人寰。”
郁玺调侃:“照你这么说来,我是个霉星不成?”
巽风舞娘刚要开口,却被孤尽打断:“随他去吧,我们原就奈他不何。”
郁玺忽然肆意狂笑,笑声却又中断而止,说:“无论怎么说,你无奈的样子确是有点可爱的,孤尽,怎么,我的存在竟然就已让你无奈了,若是我做了什么,你又该如何?”
孤尽沉默不语,他也许已经打定主意不理郁玺,这才是对付郁玺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巽风舞娘看了一下孤尽的眼色,也闭口不言,只是等着郁玺接下去还会说什么。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郁玺却什么都不再说,却转过身去,好像是要走了。这不能不让他们感到不解,这郁玺无缘无故的来,又出其不意的走,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只不过是来看看他们的?
郁玺背负着双手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好像整个人已僵住。
孤尽已不打算和他耗下去,正欲转过脸对巽风娘说:“我要先带姽婳回去,无论什么事只待姽婳身体好了再说……”
可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变术,本来好好站着的郁玺周身突然一下子燃烧起了熊熊烈焰,发出惊悚之极的滋滋燃烧声,那猛烈的火势蕴含可怕的高温,无坚不摧,无物不燃,仿佛转眼间就会将他化作白骨粉末,灰飞烟灭,当真是骇人已极。
看到这场面的孤尽和巽风舞娘都情不自禁发出惊呼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燃为灰烬,这画面只要想想就说不出的可怕,何况他们亲眼所见。
那一刻,正当他们已完全震惊,于神思之间还未反应过来,仿佛有一抹紫黑色身影于那人形火焰附近隐隐一闪而过,消失无影,恍如闪电般于瞬间乍现又消失。紧接着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劈裂空气传来:“你把灵体藏去了哪里?若不交出来,我就叫这炼狱真火活活将你烧死!”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直觉,听到那雷鸣般的声音说到“灵体”二字,孤尽鬼使神差低头一看,惊恐地看到怀里的姽婳竟然变得透明,消失于无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