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尽转身正欲随着嫦娥的鸾车而去,端的已经演变为一个绝情冷漠的刽子手。
姽婳木然僵立,似乎什么也已感觉不到,微风撩拨起她耳畔的黑丝,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响,变得万般的寂然而萧索。
“等等。”
孤尽顿住身形,只听姽婳说道:“司徒,司徒不能死,月神文武天将法力高深,不知可否救一救它?”
她虽在乞求孤尽,但语声里却没有丝毫乞求之意,只不过淡淡的如此说道,仿佛孤尽若是肯救就救,若不肯也就罢了,却凛然还是充满了傲气。
孤尽转过身来,一双冷漠的眼睛就像一片死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抱在疏词怀中的司徒,终于抬起步子走过来,停在司徒面前。
司徒气若游丝,不能动弹,狗鼻子里不时发出微弱的哼哼声,可怜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充满不忍。
过了半晌,孤尽的手轻抚上司徒的身子,以真气灌注,司徒竟很快地恢复了些生气。
这自是叫嫦娥看了很是惊讶,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孤尽,他怎会突然关心起一只小狗的死活来?不用说这必定又是因为那个姽婳。想到这里,嫦娥又痛恨地咬紧牙齿。
司徒看起来已然无大碍,孤尽放下了手,未说一句话,转过了身子,可是姽婳却再一次拦阻了他:“你既然愿意救司徒,却为何对我如此?”
“大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你对月神文武天将讲话的口气和态度吗?”嫦娥厉声斥责。
姽婳却并不理她,已是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即刻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已无后路可退,已失去了一切,只求你能不能也对我稍稍有些仁慈,不要把我当作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纵使再坚强稳重,却仍旧是个女子,她已忍到了极限,终究还是决堤崩溃。她伏倒在地,双手掩住痛哭流涕的面容,却掩不住满身的狼狈。
花仙子纷纷过来抚慰她,有的也已禁不住落下泪来,她们何时看到过这样子的姽婳?
满世界都好似失去了颜色,如此的索然无味又寂寥。孤尽仰面朝天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在悲叹命运的捉弄吗?还是只不过充满了厌倦。
他依然直挺挺地背对着跪坐在地的姽婳,全身上下依然就像铜墙铁壁无懈可击,他竟似已经全无人性,一丝都没有为之动容。
嫦娥却充满嘲讽地冷笑着走过来,睥睨着孤婳:“你究竟把自己当作了什么?是不是天下的女子只有你一个?就算月神文武天将曾经亲睐过你,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而已,现在既然已成过去,你何必又自讨没趣,弄得如此难堪?”
话一说完,嫦娥便就甩袖而去,径直坐上了鸾车,仿佛于她来说,再多看一眼姽婳如此模样都会污浊她的眼睛,当然要远而避之。
她坐在鸾车中,命驾驭鸾车的侍者已可以走了,也同时提醒孤尽道:“罢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样的人枉费你我太看得起她,她这是连自己都在看不起自己了,丧气!”
孤尽果真待要举步一走了之,直到最后他都不对她多说一句,换作谁都会难以接受的。
众人看了皆是义愤填膺,有的已打算豁出命去替姽婳打抱不平,但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孤尽一只脚刚刚抬起的一刹那,姽婳突然扑了过去,紧紧抓住了他的脚,一字一字咬着牙关道:“我早已说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别的人无论说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一句话,无论什么话,你总该最后于我说的。”
花仙子个个都不免吃惊,有的已捂住嘴巴就怕自己失声惊叫,她们也许在想姽婳这又是何苦,可是也只有姽婳自己知道她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一个人若是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或许也是一种勇气和本事。
既然如此,孤尽也只好给她一个痛快,他俯下身来终于凝视着姽婳的双眼,眼底透着的却是一股子决绝和狠心。
他瞧着姽婳,直过了很久,才附身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就站起来走了。
而姽婳则是一动不动的凝固当场,眼虽望着前方,却模糊朦胧,也许根本就什么也瞧不见。
无论谁去唤她,她都全无反应,最后花仙子只好无奈地纷纷散去,只有疏词依然陪伴在左右。
直到天将要灰暗,姽婳却依然还保持着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姿势,就连眼睛似乎都未曾眨过。她难道真的已魂飞天外,再也不会动了吗?
那自然很不现实,无论孤尽对她说了什么,都不至于突然就把她变做了一个植物人。她终于从地上缓缓地起来,转身看到疏词竟然一直不声不响陪着她到现在,不免又怔住。
疏词的心理承受能力亦是很强大的,看到姽婳这幅模样,竟然还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微微笑着道:“我听闻有一句禅语说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
疏词只说了半句,姽婳却突然莫名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
“你说什么?”
疏词话到嘴边只有硬生生咽了回去,问:“怎么了?”
“因为……因为他于我说的却是同你一样的……”
疏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当时的心情,她实在不能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又似要把姽婳打回原形,看来却是无论再说什么都毫无用处了。
姽婳也不再说什么,只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屋,关上了门。此后的三天她都很少跟人说话,绝无必要的话她都不多说一句,大部分时候便就关在屋子里,似要把自己埋藏起来。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疏词望着姽婳的屋门痴痴地喃喃自语,这就是孤尽附在姽婳耳边对她说的吗?妩儿不知突然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疑惑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动不动的?”
疏词低头望着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妩儿也看着姽婳的屋门问:“姽婳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吗?”
疏词沉吟片刻,道:“嗯,不过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心病难医,也许要过很久她才能慢慢好起来。”
正说到这,杏花仙子神色匆忙的前来对疏词说:“巽风舞娘上仙又派人来让姽婳去紫薇碧玉宫了。”
“哦?那我且去叫姽婳准备准备。”
还未等疏词转身,只听杏花仙子小声嘀咕道:“也不知这回又会把姽婳折磨成什么样,上一次去了一次紫薇碧玉宫回来,姽婳又是生病又是伤心,还使月神文武天将忽然就变了心,虽然姽婳是比不过她,但她的手段也端的是厉害高明。”
疏词迟疑着,终还是去敲了姽婳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