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真是奇事,孤尽和巽风舞娘进门时竟谁也没有注意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也许是他们都满腹心事,也就有了这种疏忽,现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凤雏缓缓自那张床上下到地面,又向他们走了过来,两人竟都已目瞪口呆。
巽风舞娘忍不住道:“凤雏,你是幽灵吗?我怎么就完全没有察觉到你?”
凤雏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缓缓一敛衽:“还请巽风舞娘仙尊和宫主赎罪,凤雏自昨夜起就昏迷不醒,直到刚才听见你们谈及百花仙子,才忽然从昏睡中惊醒,巽风舞娘仙尊和宫主大概各有心事,因此才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孤尽和巽风舞娘的脸都不禁微微一红,孤尽问道:“你如何会昏迷?”
凤雏只好将昨夜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说到她看到姽婳与十三郎手牵手时,孤尽的脸色变了,可他却又一口否认:“你刚才的猜测完全不可能,我了解十三郎,他不会是你所想的那样。”
巽风舞娘却瞟着孤尽意味深长地道:“我看十三郎实在也是个十分迷人的男子,若换作别人,恐怕早已被他勾走了魂魄,就算他不会那样,难道百花仙子的定力就那么好吗?”
孤尽的脸色又是一变,只好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不再提此事,只又向凤雏道:“你既然昏迷了,自然还不知道百花仙子已失踪的事。”
凤雏惊讶万分,这实在令她想不到,因此她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孤尽又问:“你既然暗中跟着百花仙子下凡,如何会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凤雏一激灵,已紧张慌乱得冷汗涔涔,只好又将如何被发现的经过于孤尽说来。
孤尽边听着边已陷入沉思,过了半晌似有所迟疑地道:“他们难道就没问你为何会跟着他们?”
凤雏回想了一下道:“当时情况混乱,也许连他们自己都忘了这个问题,因此并没有问我。”
孤尽欲言又止,巽风舞娘却好似看破了他的心事,款款地道:“如此说来,也不知道姽婳心里是怎么想的,凤雏必定就是文武天将派来的呀,月神文武天将不是已经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吗?如何还会派凤雏来跟踪她?”
孤尽满是尴尬之色,又想故意跳过这个问题,突然起身道:“百花仙子很可能会回到这里,因此凤雏就留在这里等着,若有消息即刻传音通知我。”
说完,他便一掀长袍,走了出去。还未走出门,巽风舞也立即起身道:“你现在又要去哪?”
急急跟着孤尽出了客栈,没想到今日的神都城主街上却是格外热闹,如此人潮拥挤,孤尽和巽风舞娘已不便再使用仙术,只好慢慢在街头边逛边看,一路向前。
但他们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招摇过市,自然引来许多目光和指指点点,两人却倒是完全浑然不觉,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只不过他们实未在如此喧哗热闹的人群中间散过步,内心倒只觉得新鲜好奇。
人声鼎沸,熙来攘往,鼓乐声声由远及近隐隐传来,然后只听得吆喝声,惊呼声,乍舌声突然一片片齐声传来,不由得令孤尽和巽风舞娘亦好奇地回头看个究竟。
只见如海浪般的人头上方一辆华盖玉辇纵横驰来,六匹骏马两两并驾齐驱,金鞭挥动又落下,鞭马声伴着良驹仰天一啸,不一会儿已将玉辇拉了过来。
香轮宝骑,富丽堂皇,以玉为饰,四周通敞,用淡紫色轻纱掩饰,轻纱随风乱舞,车中人自是朦朦胧胧,就好似戴着神秘面纱。
惊叹声中但闻有人大声吆喝:“神都城里新晋的这位王侯公子,乃是名门贵族,人称冷情公子毕玄。”
身旁自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听说这位冷情公子一夜之间将庞大的家族产业搬到了神都城定居,已是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名人,竟是比神都城第一名家富贵‘财宝阁’还要不可一世。”
另一人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见过这位冷情公子的人都道他是一位风姿卓越的迷人公子,上到王侯千金,下到大家闺秀无一不为他倾倒。”
辇车所经之处,街道两旁的人们无不都是伸长了脖子,想要见识见识这位名声大噪的贵公子,如此奇人奇事造成的万人空巷之场面不可谓不是盛况空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姽婳却也在这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她本没有兴趣观看这万众瞩目的车马,可是在人群的簇拥下也只有身不由己驻足停留,不知怎么回事竟还被挤到了最前面。
姽婳望着毕玄隆重奢华的车队从眼前经过,轻纱随风舞动,半遮半掩,无意间让她瞧见了斜倚在车中软榻上的毕玄。
毕玄仿佛早已料到姽婳会在此时此地出现,亦是自车里凝睇着她,眼底闪着钉子般尖锐的光芒。明明只不过是一刹那短暂的视线交错,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姽婳只觉得莫名惶惑,她虽很想回避,视线却始终被毕玄牢牢吸住,挪不动分毫。
她暗自思忖:他是谁?为什么这么样的雍容华贵,同时却又这么样的可怜悲哀?就好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他表面上虽犹如一座奇冷冰山,可是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要将一切都燃为灰烬。
阳光落在华丽的车棱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辉,几乎不能令人直视。周遭也许人声鼎沸,就好像煮沸的水一样。
可是姽婳却听不见,只听得到幻影中,这个睥睨众生,高贵优雅的雍容公子幻化作了伶俜,像个落拓乞丐一样对她摇尾乞怜。
她在怔忡间已自失了神,也不知过去多久,直等到车队已走远,人群已散去,她却依然站在路中间无法动弹。
不知怎么回事所有人一下子都退散得不见踪影,但孤尽和巽风舞娘却在缓缓走向姽婳。
姽婳茫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仿如被迷雾笼罩,那么遥远而朦胧,完全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