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尽和巽风舞娘向着姽婳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地面被烈日烤得干燥炽热,脚下扬起的沙尘碎石在安静的街道上窸窣作响。
但忽而这声音却嘎然而止,那脚步终是带着迟疑停了下来,踟蹰间,这脚步又掉转了头向着反方向离去。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未等尘土翻滚着落下,这脚步似又想改变主意,挪动着想要回头,可却似坠着千斤重般怎么也提不起来。
当他终是不顾一切豁了出去,回头大步向姽婳走来,姽婳却早已到了他的身后,不动声色地凝睇着他。
他们之间纵有千言万语,这一刻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就算把千言万语说尽,却也抵不过一个眼神。这一眼似是能把衷肠诉说,所有的疑云迷雾都飘远了,只剩下**裸最诚最真的一颗心展露在彼此的面前。
若是在这之前,他们就算看无数眼也无法看到彼此的心里去,可是现在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只一眼又是千年。这种奇妙的感受是旁人无法体会得到的,可是却也能令旁人震撼惊叹,就像一柄利剑悄无声息地刺入巽风舞娘的胸膛。
她回转身去,不敢再看,只因为看着孤尽和姽婳如此凝望着彼此已把她刺得千疮百孔,她再也忍受不住那般痛楚。
可有时候人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也会忘了问一问自己的心,忘了眼睛恰恰是最具欺骗性的,它既能令人陶醉也能令人伤怀,有时又会成为最锋利的武器,将人斩杀于无形。
当姽婳的一双眼睛变成世界上最伤人的利器的时候,孤尽的一双眼睛竟也几乎就在同时变成至寒的冰锥,不留一丝余地,狠辣残酷到了极点。
孤尽的眉忽然蹙起,沉声道:“看来你什么事都没有,却是好得很,你就这么想引起我的关注,想要我为你白白担心么?”
巽风舞娘豁然转过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孤尽竟会这样对姽婳说,就算在她听来如此伤人的话也太过冷酷了些。
可是更加令她想不到的是姽婳回答孤尽的话却只有更无情更冷漠。
她瞪着孤尽狠狠道:“谁要你担心?是你自作多情又怎能怪得了别人?”
孤尽的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周身却在散布着种可怕的气息,简直不能令人靠近。
他亦回瞪着姽婳,气得简直已说不出话,他似是在拼命克制,可是又亟待爆发,最后冲突相撞下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自喉间挤出每一字每一句:“从何时起你竟变得如此狂妄,也不问问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自作多情。”
姽婳几乎想也未想就脱口道:“好,如今你总算说出实话,我实在配不上你为我担心一分一毫,你如此高高在上,又何以纡尊降贵浪费时间在我这种小女子身上?”
“你这种小女子果然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女子,”孤尽似也已冲昏了头脑,已经什么都不顾将最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以前我纵使以为你与别人不同,是觉得你尚且还有一些自知之明,你顽强、坚定、果敢,有时连我都要在你面前自叹不如,可是现在你和那些女子又有什么不同?难道你要让我彻底贬低了你么?”
没想到姽婳竟硬着脖子毫不犹豫地答道:“没错,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我本就是与你两路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以后各不相关。”
孤尽再也没话可说,他顿然转过了身,不想再去面对姽婳,可是一腔怒火又何以发泄?因此他只好又转过身来,颤抖着手指着姽婳哀怨道:“我实在从未像今日这样对谁如此气恼过,我只想告诉你,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因为他实在觉得自己何必要如此,用这种最不堪的方式泄愤?他知道唯有冷漠和无动于衷才是最好的武器,让一个人觉得无论你做什么他都已不在乎,都不能伤害得了他,那才是一种胜利。
因而孤尽竟然真的就这么冷静了下来,眼里的怒火也已平息,恢复到平日那种不可侵犯又冷酷无情的模样,垂下眼眸,冷笑着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我不能再对你施心术,原来在一夕之间你竟然完全改变了,想来是我向来情场得意,如今却遭到了报应。”
可看在巽风舞娘眼里,孤尽却只不过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把如汹涌的潮水又如炽烈的火焰般的感情拼命压制,一个这样的孤尽叫巽风舞娘只有更加心痛如绞,她再一次撇过头去不忍睹视。
姽婳听到孤尽如此说,恍然明白那晚在她心里说话的果然就是孤尽,她不由得更加愤懑,眼里满是惊疑和惶惑,就好像孤尽变作了一个鬼魂,吓得她步步倒退。
“你是谁?你接近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变化令谁也不会想得到,孤尽和巽风舞娘都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姽婳,她忽然如此怕孤尽,难道是一瞬间癔症了吗?
只见姽婳狂乱中一边后退,一边一个人自言自语,面无人色,眼神迷乱,似要拔腿奔逃而去。
可孤尽却上前一把将她拽住,再也不能管那许多,流露关切之意道:“你怎么了?昨夜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但孤尽的手一碰着她,却叫她只想拼命往回缩,终是力量不敌孤尽,无可奈何,整个人已自颤抖得像风中落叶。
“原来你是抱有目的来接近于我,难道只是想要复活?求我救你,救你的灵魂……”
她胡言乱语中竟好像把孤尽当作了伶俜,那个求她救他的恶魔,孤尽又怎么听得懂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不过满眼痛楚地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求过你救我?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直到此刻也未说话的巽风舞娘也不禁惊恐地道:“难道她已经被恶魔反噬,因此才有如此怪异的举动?”
就在这时,不知是什么从姽婳的怀中“叮当”一声摔落在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妖异的光芒,灼人眼睛。
等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不禁姽婳自己愣怔住了,就连孤尽都不知不觉放开了姽婳的手,怔怔地看着这样东西。
那竟是一朵冰花,是孤尽曾今相赠,为做这朵冰花他不惜将北斗宫化作冰雪世界,没想到姽婳竟随时都带在身上。
这朵冰花并非只是冰做成,它已贯注孤尽的真力,因此就算摔在地上也绝不会摔坏,无论过了多久也不会融化。
现在姽婳缓缓俯下身子,将冰花拾起,放在手心,对孤尽道:“你可曾记得这是什么?”
孤尽垂眸喃喃地道:“当然不会忘记,这是我送给你……”
“错!”姽婳截断他道,孤尽骇了一跳,赫然看向姽婳,可现在这个姽婳却叫他不忍睹视。
他张口预言,姽婳却不等他问,就说道:“这是我从雪晗城带出来的,我只想问你,你为何也有同样的一枚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