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望着头顶前方潦草的那三个大字招牌“小酒馆”。雀城中央确实有一个小酒馆,并且有且只有一个。
馆如其名,小酒馆不大,只放了四五个短腿小方桌,一张方桌围了四把小矮凳,容得下二十来人。
酒馆两旁都是一些装潢华丽的店铺,这些才应该是喧嚣热闹的雀城主道上应该有的样子,简陋的小酒馆被其他的店铺衬托的尤为的寒酸。不过好在生意似乎不错,至少融入了这条街上的热闹中。
苏淮跨入酒馆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一个老人,并且有且只有一个老人。
老者坐在店铺最里面的位置,在其他桌都位置都极为紧俏,甚至有酒客只能买一壶酒站着喝完或者打包带走的情况下,老者独占了一张方桌。
老者其实看起来也不是很老,他虽然满头白发,连胡子都成了银色,但他神采奕奕,桌上摆了四五个空酒壶依然面不改色,精神状态甚至好过店里的大多数青年人。
苏淮把怀中的那把木剑拿出握在手上,向酒馆最里处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老者身边,对方正盛满一杯酒,酒香浓郁,扑鼻而入,甚是好闻。
“您好。”苏淮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小道长你好。这里没人,但不能坐。这整张桌子已经被我我包了。包了一百年,你要喝酒得到外间去找位置了。不信你问问老板。”老者指着自己旁边那把空椅子对着苏淮道,那老板在旁边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
苏淮摇摇头,将手伸出,手掌打开,露出了掌心那把小木剑:“我来是把这个交给您的。”
那老者举起酒杯的双手一滞,将酒杯放下,接过苏淮递上来的那把小木剑,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叹了口气道:“怎么,就是你了。”
他抬起头对着苏淮道:“这木剑,是谁让你拿来的?”
“我师父。”苏淮答道,“他还让我跟您说一句话。”
“让我别耍赖?”老人接过他的话。
苏淮一愣,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老人没有说话,却将目光全全放在了苏淮身上,用方才端详木剑的架势仔细端详着他。
苏淮被看得心里有些不自在,但念叨对方是长辈,故也只能礼貌性的脸红一下。
那老者眉头渐渐皱起,令到他额头上皱纹,变成了几条深深沟壑:“你不是修行者。”
又被质疑了,苏淮心里有些委屈。
他也皱着眉头,正欲回答,却见那老者又自顾自的摇摇头道:“看来还是他那套修行先修心的理论。你是他的徒弟,又怎么会不是修行者呢。”
他看着又仔细的看着苏淮,眼神中隐隐露出一丝慈爱的意味,“况且,不是修行者又能怎样,不妨碍的,不妨碍的,哈哈…”
说道此处,老者竟然大笑开来。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苏淮在他爽朗的笑声中,听出了一点点苦涩的味道。
老者将那把小木剑又交还给了苏淮。
见苏淮有些疑惑,他道:“放心,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不会耍赖的。这把木剑你拿好,这是你的信物。”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回过身,对着依然不知所以的苏淮道:“修行之境是广阔浩渺的一片天地,你要好好努力了。”
语罢,老者长袖一挥,往前踏了两步,竟在这闹市中失去了踪影。
苏淮这才仔细的观察着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的这把小木剑。
小木剑做工精细,剑身上刻了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兽,线条流畅生动,每一笔每一画都极为传神;巴掌长的一把木剑上,却有如此传神的一副麒麟兽雕刻,这把剑应该很值钱吧。苏淮如是想。
目光往下,剑柄上刻着两个不大不小的字:木子。
苏淮摸摸鼻子,不是很理解。所以他决定坐下来,将桌上老者剩下的半壶酒饮尽。
酒是桃花酒,醇馥幽郁,入口甘甜。真是好酒,苏淮眯着眼睛赞道,可以只有半壶,无法贪杯。
苏淮起身,正要离开,却听一旁那中年老板开口拦住了他:“既然是好酒,小道长,可不能喝完就走呀。”
老板指着墙上几段文字,那几段文字同门口的招牌一样,洋洋洒洒,却十分潦草,也不知是何人所写,但大意都是在称赞桃花美酒甘醇香甜。
苏淮有点懵:“还要写好评才能走?”
酒馆老板也有点懵,又指了指墙上几行小字:“一壶五文钱,六壶总共三十文。”
“刚才不是说他包了一百年吗?”
“他包的是桌子,没包酒呀。”
“可我只喝了半壶……”
“但你俩认识呀……小道长,我这儿是小本生意,您可别耍赖呀…”
苏淮有点心疼的从包里拿出了三十文钱递给老板,心中忍不住腹诽刚才那老者:走时还说绝不会耍赖……
离开酒馆,苏淮也没在雀城多做停顿,马不停蹄的往下一个目的地,东湘城赶去。
东湘城其实并没有小师父说的那么顺路,苏淮还得绕一大圈才能到。不过之前与李玄阳同行时,问起东湘城,李玄阳道东湘最著名的就要数东坡肉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李玄阳形容的很生动,苏淮很有印象,觉得绕一段路多看看风景,多体验各地风土人情,文化美食也是极好的。
东湘城有一条江名为湘江,湘江向东而流,横穿了整个城池,故此城名为东湘。
苏淮进城,沿着湘江,朝着江水流动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净缇所说东郊以及东郊的屠夫。
天色已经有些泛灰,所以屠夫的猪肉摊只剩一块肉没卖出去了。
苏淮眼睛不由自主的盯上了那块猪肉,猪肉带皮,肥瘦各半。这块肉应该很适合做东坡肉吧,苏淮想着。
“已经收摊了,明天再来吧。”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的黑脸中年屠夫对着摊子前,直愣愣盯着最后一块猪五花肉少年道士道。
“不是还有一块么……”
“那是我的晚饭,不买。”
“哦。”苏淮不知道为啥经有点失望,大概他是真的觉得这块肉做东坡肉会很好吃吧。
苏淮从衣襟中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因为在水中泡过,墨迹已经浸入了纸背面了。
“您好。”苏淮将纸递了过去,“我师父托我将这个给您。还让我转告您:要听话……”
“净缇那个小秃驴?”
“算…算是吧…”
那屠夫一脸狐疑的接过了苏淮递上来的纸条,打开纸条,面色无变化,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又来了。”
他话音刚落,猪肉摊子四周竟然凭空出现了十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几名青年身着同款淡蓝衣衫,腰间别着一块黑色的木牌,还都挂着一杆棕黑色软毫。为首的一名青年,一脸傲气,对着屠夫道:“屠小小,若想活命,将你的符书交出来。”
苏淮目瞪口呆地眼前这个身形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黑脸大汉,屠小小?哪里小了?
屠小小摇摇头:“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们。”
“胡说,明明是你从我千符山盗走的符书,怎生就成你的了!有胆你就拿出来看看,书皮上还有我千符山的印记。”那青年人横眉冷声道。
屠小小没有将书拿出来,一副索然无味地道:“这五年你们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追我,但是说的话一点新意都没有。
“与你这贼人,道理自然讲不通。”青年人退后一步,扯下系在腰间的软毫,大喝一声:“百字符。”
另外九名青年几乎与他完全一致的节奏和步调,从腰间扯下软毫,笔如龙蛇游走,在面前的空气中挥舞。
第一个字是“百”,苏淮盯着软毫在空气中挥舞的笔记;第二个字时,挥笔的速度已如闪电,苏淮只感觉四面八法均有疾风向他袭来,却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字了。
毫无停顿,一气呵成,第三个字已经开始书写了。而屠小小,也已经将猪肉摊子上那把油腻腻的切肉刀握在了手中,笔起,眼看最后一点就要落下了,刀却先于笔落下。
十支笔狼豪尽落,“百字符”的最后一点没有机会落下,苏淮也没有机会观赏到只在书本中见过的符文了。十名青年符师被切肉刀挥来时强大的力道给震倒在地,分分痛呼,再无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
狼豪落地,切肉刀却又回到了屠小小的手上,他摇摇头:“一代不如一代了。”语气似乎还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小子,我要回家吃饭了,你来吗?”这话自然是对着苏淮说的。
苏淮点点头:“来。”
屠小小用切肉刀在地上画了个“家”字,想了想,又在字上画了了把大叉,嘴上小声念道:“这个不算。”
他转身将猪肉摊上的那块猪五花塞进怀里,一手提着苏淮,一手拿着那把切猪刀在地上又是一阵龙飞凤舞,苏淮只觉身体一下失了重心,下一秒,脚才有接触到地面,他睁开眼睛,眼前已是一个破旧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