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回到座位上不久便看见上官誉在自己的座位上用一双打量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锦心。
绿翘暗自疑惑,睫毛轻轻扫过那双美丽的眼帘——那是一双深邃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他关注的人?现在姐姐的装扮是我,那么,应该是我?
锦心感受到一股来自他方的炙热目光,四处寻找之下才注意到那眼光的主人到底是谁。起了玩心的她也用自己的眼睛盯着上官誉,两人之间似乎在进行拉锯战,火花在空气间碰撞,似要灼烧二人之间那看不见的空气。
锦心心里其实是小孩子一般的幼稚想法——你瞪了我,我便瞪回去,这样才不会吃亏。管你地位高低,无礼之人可是你上官誉,总归是给自己找些乐子,吃不了什么亏。
坐在绿翘身边的浩谦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一幕,那张脸立马阴沉了一下。也就是那么半秒钟的瞬间,他便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和身边的瑞王交谈起来,全然不顾自找乐子的锦心,他知道她要是累了,自然会停止那个无聊的举动。
果然如同浩谦心中所想,锦心瞪了一会儿之后顿感无趣,随即将自己的眼神从上官誉的方向挪开,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家浩谦便将头沉下去,装作温驯的丫头。
就是在这个低头的瞬间,锦心注意到了坐在末位的叶琳,那个簪花美人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坐在绿翘身边的浩谦。
锦心承认自己看上的人确实不错,可是她已经警告过叶琳,为何叶琳还不懂收敛,将自己的眼珠子总是放在不该放在的地方。她并非是一个善妒之人,奈何对方是叶澜的妹妹——对于叶家的人,尤其是那个抢占了自己姐姐位置的女人,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就当作是偏见吧,在查出事情的真相前,叶家的人绝对不能与自己,还有浩谦扯上什么牵连。
锦心的眼里萌生一丝嫉妒,手指不由得握紧了裙摆,随后抿了抿唇,低下头示意绿翘往叶琳的方向看去。
似是注意到女主人投来的不良目光,叶琳只好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低下头一个劲儿的喝水。
就在场上的所有人都眉来眼去无法自拔之时,上位者身边的高公公说了一句话,“圣上,今日这宴席之上可是比平日里热闹多了,各家的世家小姐也来了。不如让各家小姐表演一个节目,让这个宴席再热闹一点。”
上官元抿了一口酒,眼睛扫过那堆末位的官家女子,“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上位者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世家小姐都紧张起来。
其实这次的万峰山狩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当今太子上官信和六皇子上官誉,以及因为体弱未来的三皇子上官言挑选妃子,这也是此次所有六品京官未出嫁的女儿齐聚一堂的最重要的原因。
听罢上官元的话,身穿红衣的左海棠从座位上缓缓地站立起来,行云流水地走到了正殿中央。
孤傲的气质在左海棠的身上不言而喻的散开,她的样貌算不上是倾国倾城,她也没有多愁善感,梨花带雨的江南女子的气息;更没有青楼艺伎的娇羞妩媚;最不必提是当年洛城第一名妓司诺婉姐妹二人的妖媚众生,顾盼生辉。
怎么说呢?左海堂实在是阴柔不足,端庄有余。
说句不好听的,左家小姐只能是呆在深闺里的掌家大房,断断不是似水柔情的邻家碧玉,可就是这样的端庄女子,她的才华仅仅在雨燕之下。
紧接着,左海棠轻轻地蹲在地上,缓缓地行了个礼,端庄大方,“臣女左丞相之女左海棠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
“不知左小姐要给众人表演什么节目?”一旁的高公公殷切的问道。
“臣女拙劣,未曾习得什么精妙绝伦的舞姿,也没有司徒公子的一诗动洛城。唯有一曲难登大雅之堂的念奴曲,恐污众人之耳。”左海棠的声音清脆,大家闺秀的气质中夹杂了一丝清婉。
念奴曲,那可是惊世名作,这首曲子令大家想到了二十五年前名动洛城的姐妹名妓——司家姐妹。
不由让大家想到了当年一舞惊洛城的司诺璇,那个艳名远播的女子就是靠着这个曲子和药王谷的谷主尹尚琴瑟和鸣,缔造了一段旷世奇缘。
洛锦晞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手中的杯子掉在了案几上,火光四射的眼睛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左海堂——那首曲子,怎么会选那首曲子?
听到念奴曲三个字,锦心的脸上有了丝毫的动容,这首曲子,怎么会选这首曲子呢?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官元拧紧了眉头,他直勾勾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左海棠,底下的左海棠若是稍有不慎,便似要万劫不复。
“那么多首曲子,为何偏偏选这么一首?”
上官元语气中略有沉浮,那是不该在帝王的语气中展露的,可那不该有的怒气还是在这句话中透露了一丝半缕。
左海棠轻轻颔首,颔侧微动,一双眼睛停留在太子上官信的身上,“当年才子佳人的故事令臣女震撼,况且,臣女很是喜欢这首曲子。”
“既然如此,那就这首吧。”
上官元甩了甩自己的袖子,身后的金龙缓缓睁开眼睛,一只眼睛透过上官元的耳畔认真看着那个一身华服的明媚女子。
侍女一字排开,底下的奴才立马把古琴摆在了正殿之中。
左海棠往后抚了抚自己的裙摆,端坐于古琴之前,一阵悠悠的琴音便响了起来。曲音真是一分不差,丝毫不离,这位左小姐的琴技还真的是出神入化。可惜这左家小姐只得其形,不领其神,到底是阅历不够,念奴曲中悲婉之气毫无呈现,少了一份神韵。但不得不承认这左家小姐琴技高超,中间很难弹对的音符都在线上,也不算是辱没了这首曲子。
一曲奏毕,席间有人的眼泪竟然也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其中就有镇国将军叶振国,他恍然间又看见了那个遗忘已久,当年青楼一瞥的惊鸿女子和旧年的那些旧人旧事。
左海棠退下之后,右丞相之女洛映月也走上前来表演了一支金羽衣的舞蹈。只道是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在她一举手一踢腿之间,一曲高难度的惊世舞蹈就在这种淡定的情绪之下缓缓带过。
一舞毕,众人还沉醉在如天仙般的舞姿之中,一步一挪之间无不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的气质。那灵动之下却是淡雅的气息。她的脸上始终是带着淡然的微笑。她在安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为了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示自己。
陆陆续续的,还有其他官家小姐上前表演,但大多不是唱歌就是弹琴,不及前面的探路者半分半毫。
众人都快表演完毕,坐在末位的南宫郡主看了绿翘一眼,她的语气略有轻蔑,眼中的神态也是满满的怠慢,“司徒公子选中的人应该也是翘楚,不是说是贤内助吗?不如让尹姑娘也给我们表演个节目,让我们看看尹姑娘的过人之处?”
未等浩谦开始维护绿翘,身旁的锦心说了一句,“南宫郡主,请恕奴婢僭越之罪,我家小姐今日身体不适,加上前几天偶感风寒。”
“放肆,她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你一个女婢也敢替主子做主?”上官雨萱凌厉的盯着锦心,她转而看向皇帝,明媚的笑容在那张尚未长开的稚嫩脸颊缓缓绽开,“皇帝伯父,只是让尹姑娘表演个节目罢了,雨萱又不是在为难她。”
上官元看了一眼哆哆嗦嗦,不知如何自处的绿翘,右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喝酒之时,顺便瞄了一眼一脸担心的浩谦,随即将目光定在绿翘的身上。也不知道这个乡野姑娘当不当得起这贤内助的称号,“朕也很想知道尹姑娘的过人之处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绿翘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既然如此,那么民女献丑了。”
说完,绿翘站起来走到篝火中,抽出一根火棒打在地上,她熄灭了火把,开始舞了起来。
没错,就是刀舞,在这种情形之下,也只有用木棍代替大刀了。
流畅的走势,霸气的眼神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绿翘就是那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一舞毕,有共鸣的武将们都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
与此同时,一直不曾说话的上官信终于注意到了——原来你们玩了变装——易容术?怪不得总是觉得哪里不对,看不出来那个丫头也是有两下子的。
“民女御前舞抢弄棒,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绿翘放下手中的棍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愧是司徒公子选上的人,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上官元由衷的称赞之后转念一想——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乡野村妇一个,没有母家的实力,丝毫帮不上司徒浩谦,那司徒浩谦也算是有了名副其实的软肋。
洛锦烯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停的往自己的嘴里灌酒,眼睛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的反应。
此时,浩谦注意到一道灼烈的目光,那是来自锦心的警告——当心身子,不许多喝。
对上那道眼光之后,浩谦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知道了。
“好舞姿,不知尹姑娘师从何派?”上官元暗自诽腹,不由的挑了挑眉。
“无门无派,只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此等雕虫小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说罢,绿翘微微颔首,故作谦卑。
南宫郡主上官雨萱狠狠的瞪了一眼绿翘,两个手掌合在一起紧紧揉捏,若再加多几份力度,白皙的肌肤便能渗出血来——原本想让你出丑?算是便宜你了。
而那恩宠正盛的华贵人坐在上官元的身旁,她倒是整个晚上都在自顾自的喝着自己杯中的茶。那晚宴的热闹不过就是一场各人的试探罢了,那所谓的念奴曲在她的眼中终究不过是别人的故事——这一生,我应该是无缘遇见真正的爱情。
华贵人的手轻轻的覆上自己的小腹,参加晚宴之前御医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差不多三个月了。那个御医还说这孩子真是福大命大,居然能在母体内参与今天的狩猎而毫发无伤——孩子,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我总会护你周全。
晚宴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坐在帐篷里休息的浩谦等人便听到消息。左丞相之女左海棠指给了太子上官信为正妃,同时太子还纳吏部尚书之女罗函珊,户部尚书之女卢雨涵为侧妃。右丞相之女洛映月指给六皇子上官誉为正妃。
而三皇子,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似乎早已被人遗忘在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