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黑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青伶……?”安格尔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他去过的江南小镇,有着细雨的时候,雨丝落在湖上,仿佛袅绕的青烟,就像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绕了一圈渺茫又轻柔。东方人的名字总是很拗口。
安格尔从刚才这个人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人的身体还活着,灵魂却消亡了,这样的身体一般都会成为植物人,而现在,有另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在国外发生这种情况的大部分都会被归为被恶灵附身,被恶灵附身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身体本身的灵魂还存在身体里,与恶灵并存着,这个就比较简单,只要驱逐就可以了,驱逐以后,本人就和没事人一样,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另一类就是原本身体的灵魂已经不在了,这时候也不要谈驱逐了,简单粗暴一点的方法就是连人一起干掉,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避免驱逐了一个又来另一个上身,亡灵总是对鲜活无主的身体充满了渴望。
但是在国外,恶灵基本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们的目的只有扰乱人间正常的秩序,但是在这里呢……安格尔直视着青伶,他看不懂这个亡灵。本身他们的生死体制就不一样,安格尔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熟悉,有点儿无从判断。
“不管怎么样,我知道那座房子,”安格尔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情,“那是一处很邪恶的地方,我不知道之前为什么有人粉饰太平,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仔细看的话……我将它形容成‘地狱的一角’好像也没有什么过分的。”
“那座建筑物下面是满满的鲜血、怨恨和腐败,它们在下面发酵了几百年,有人曾经用强大的法术试图镇压它们,可是无论那个人有多么强大,这些东西也无法彻底消失。”安格尔轻声说,“我一到这个城市就注意到了,但是……最近有人解开了封印。”
“封印?”锦一怔了怔。
安格尔的嘴角露出一个弧度,那应该是一个笑容,但是在他的脸上却比较接近嘲讽的样子:“对,这个封印一旦解开……就无法合上,至少我认为现在不会有强大的术士能合上。听着,那里是满怀怨恨的亡灵,他们死的有多惨就有多恨,没有人能平息这些愤怒,但是……如果能知道封印是怎么被揭开的,也许有办法让它自己复原。”
“我没有听说过,封印被解开了还能自己复原的,”锦一怔了怔,在他沉睡的这些年里,看起来术术方面也不是一无进展嘛,竟然还发展出了封印的自愈能力。
安格尔皱眉:“你也懂这个吗?你以前是干嘛的?”
“我以前是个道士,”锦一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不过……我还是个学徒的时候,就死了。”
安格尔再次打量锦一,他有一张很年轻的脸,有着不经世事的天真与简单,却又有一双无人能看透的漆黑的眼睛。没人能知道他眼睛里的黑暗有多深,就像没人知道地狱有多深一样,可他,都经历过了。
“听着,”安格尔移开视线,那双黑色的眼睛太黑了,好像一不留神就会陷入其中一样,他让自己的声音放低,只让眼前的人听见,“亡灵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的记忆总是在佚失,这和本人的意志无关,所有的亡灵都是这个样子,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不完整的……我是说,忘记并不代表不存在,亡灵并不是靠脑子记东西的,他们……记在心里,也许回想不起来,但是……心记得。你愿意试试吗,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失去封印的线索。”
锦一抿着唇不说话。
安格尔以为他有点害怕,继续游说他:“我不知道你怎么上了这个人的身体,我知道你不是恶灵,但是又不像普通的亡灵……我现在很关心那座房子,那里很不对劲,在事情的负面影响扩大前,我希望能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你愿意帮忙吗?”
“为什么不呢?”锦一轻声说,“如果我能想起那些事情来……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安格尔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那么我开始了,现在,躺下。”
锦一刚想说能不能喝口水先,但是安格尔一开口说“躺下”这个词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下来,身体似乎都不受他的控制,整个人躺平在软榻上。锦一吓了一跳,那种感觉就像身体被别人控制了一样,这种力量甚至是来自身体本身,而非外力。
“别紧张,不要抵抗,我暂时不会驱逐你的,”安格尔轻轻地蹙了蹙眉,他伸手轻轻盖在锦一的眼睛上,“闭上眼睛,放松。”
安格尔的手指很凉,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冷而且固执。
当有一种力量试图控制你的身体的时候,你就会下意识地去对抗,放弃这种对抗有点困难,但是并不是无法做到。锦一顺从地闭上眼睛,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到那段记忆,从薛笑泯的嘴里得到的转述,让他觉得很茫然,但是他却知道了,自己的灵魂曾经被封存在一块玉里。那么……这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样禁锢他?
他不懂。
他迷失在一片黑暗般的海里,海水血腥而狂暴,泛着一股森寒而潮湿的气息,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把他整个吞没了,周围没有一点可以依凭的地方。他觉得很冷而且害怕,因为他知道这片海没有尽头,没有海岸,无数的亡灵在这里沉浮,因为这里是冥界之海,是人们口中的“忘川河”……
锦一猛地张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落入他的眼睛。他喘息着坐起来,他的手按着胸口,他能感觉到胸口猛烈的起伏,仿佛心脏要跃出胸腔一般。
“卖糖葫芦咯。”
“走东行不说西行,贩骡子不说牛羊。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砂锅子不打一辈子不漏。诸位,在下是……”
锦一怔了怔,在他面前,是一片民国时期的繁华街市。他揉揉眼睛,看到人们围在一起,正在看那边的变戏法。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个人在地上摊着一尺半见方的蓝布,锦一知道他这是要玩二仙传道、变手绢之类的一些小玩意。
他正纳闷呢,自己刚才好像还和安格尔商量那间房子封印的问题,怎么一下子来到了这里?这不是京城天桥这边练摊变戏法的吗?
“青伶。”
锦一的呼吸猛的一窒,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青伶,别转头……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情,”那个人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温柔又亲和,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醒来,然后忘记所有的事情,这是正常的,我听说鬼魂死而复生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害怕……”
“师傅?”锦一怔了怔,“你在哪里!”
可是对方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样,继续说道:“有一天你会死而复生,你会活在一个你不熟悉的世界,我很想陪你去,但是不行……青伶,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勇敢。”
“你要记得,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继续找下去,不要忘记我们的使命,青伶。我们这一行的人都信命,青伶你从小就不信,但是我要告诉你,当你醒来的时候……你所遇到的人就是你命运的转折,你会活下去,会完成我们的责任,所有的一切,都维系在那个契机的人的身上……”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师傅的声音打断,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安格尔墨蓝色的眼睛,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在他旁边是薛笑泯关切的眼神。
“你看到了什么?”安格尔低声问。
锦一轻轻地摇摇头,他的胸口还是急促地起伏,再次听到师傅的声音让他变得有点软弱,他想起那些虽然艰苦却快乐充实的岁月,想起师傅安静又温柔的脸。从复活到现在,思念的心情让他的情绪低落。
“你说啊,”安格尔有些不耐烦。
薛笑泯连忙拉了拉安格尔:“等会儿,你看小一不太舒服啊,你们刚才在干嘛,催眠吗?”
安格尔看了锦一一眼,对方整个人都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他只好转头向薛笑泯解释:“对,催眠的一种,但是更加的……嗯,困难,因为它能让人想起更久更久之前的事情。”
薛笑泯好奇:“更久之前的事情吗?小时候吗?幼儿时期对吗……说起来我记得我小时候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要不给我也催眠一下,我总觉得……”
“我的薛少爷,你不要玩了好吗?”安格尔没安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这种方法不适合你。”
薛笑泯不满:“我能肯定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安格尔道:“我相信,我相信,但是也请你相信我,这种催眠手段不适合正常人。”
薛笑泯不服气:“小一也是正常人……我说,安格尔,你知道这种催眠术不适合正常人,干嘛还用在小一身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里离医院很远的……”
“我知道,”安格尔打断薛笑泯的话,他的声音有点儿冷,以至于薛笑泯没有继续说下去,“那种方法不适合普通人,笑泯,他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薛笑泯听到安格尔这样说,觉得有点难受。
安格尔皱皱眉:“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觉得安格尔你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想交个朋友,我不会管他是不是权贵圈子里的人,”薛笑泯有点不高兴,“我知道,就像我哥哥说的那种,不要给自己背上错误的感情负担。”
安格尔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不一样的。”他说道这里,并没有再说下。
他走到锦一面前,锦一坐在软榻上,安格尔蹲吓身,他的与锦一平视:“我想知道,你的回忆有没有提起3号天堂这个地方?”
锦一轻轻地摇摇头:“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安格尔,“是更久以前的事情……安格尔先生,我能活过来是因为一个契机,它和那幢房子应该无关,而和某个人有关。”
“和谁?”安格尔追问。
锦一犹豫不决,最后将手按在自己胸口:“和他。”
师傅曾经说过一个契机,他复活的契机就是一个人,那个人自然就是已经死去的锦一。因为那块锁魂玉也是锦一的东西,因为锦一死去,锁魂玉在那时候碎裂,所以他的魂魄才能重生……可是锦一已经死了,他的生平平淡无奇,他的死亡虽然是意外,但是也并无出彩之处,青伶想不通,为什么师傅会说这是一个契机。
“我不懂,”锦一轻轻地摇摇头,我不懂师傅的话。锦一是那种扔在人堆里,也无法出挑的人,平淡无奇的人生,他的成长没有特别之处,他的死亡虽然惨烈,但是并没有意外之处,任谁在那种情况下都是性命难保的。可是师傅说,那是一个契机,为什么……
锦一忽然站起来对安格尔说:“再试一次!”
安格尔摇摇头:“不行,你的身体不适合立刻做这种催眠术,心脏会支撑不住的。”
锦一能感觉到心脏跳的很快,带着一种窒息般的感觉,他轻轻地点点头,安格尔的顾忌是对的。
安格尔继续说道:“之前,笑泯将3号天堂的事情已经告诉我了,但是电梯里发生的事情言之不详,我觉得他似乎是在保护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详细问一下电梯里的事情。”
薛笑泯看向锦一,锦一轻轻点点头,薛笑泯会意地点点头,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让人开饭,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跟安格尔谈一会。”
他的手心很温暖,指尖碰触到发丝的时候,仿佛将那温暖也传递过来了一样。锦一轻轻点点头,他需要一点儿的空间理一下思路,看到薛笑泯与安格尔离开,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斜倚在软榻上,让自己放松一点。师傅曾经说,那是一个契机,就是那个契机让他死而复生,刚才安格尔说,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那里的封印被解开了,那么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所联系呢?
那种程度的封印是不能说解开就解开的,为了避免人们无意中触发封印,以前施加封印的人肯定还做了什么措施,所以他们遇到纸片猴袭击的时候有可能是凑巧,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锦一静下心来,他可以听到外面两个人的对话,薛笑泯在向安格尔描述那天电梯里发生的事情,他在屏风后面又听了一遍。依照薛笑泯所说的,当时电梯里四个人,锦一的目标人物余先生其实在电梯里就已经死了,其余三人是重伤。其中,郑雨儿与薛笑泯在救援中被提前撤离现场,剩下的是余先生与锦一,邵医生那里说余先生是在半路上抢救无效死亡的,与薛笑泯说的情况没有什么大的出入。现在电梯里的四个人,死了一个,锦一和薛笑泯都在这里,剩下的一个郑雨儿去了哪里?
“那么,那个郑雨儿呢?”问出这句话的是安格尔。
薛笑泯迟疑了一下回答:“不见了,我之后派人找过,人失踪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在医院里了解到,郑雨儿根本没有送到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就不见了。”
“后来找过吗?”
薛笑泯摇头:“查了一下监控也没有看到,救护车从3号天堂开到急救中心,人已经不见了。监控上是可以看到人被送上车,但是急救车里却是空的。”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安格尔也觉得奇怪,“她的家人呢?”
“一直在找她,寻人启事什么的,但是没有线索,”薛笑泯说道,“郑雨儿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他的注意力都在锦一的身上,之后调查的重心已经全部放在锦一身上了,因为锦一才是那个在电梯里表现最奇怪的家伙,也是这个人救了他们……
“有点奇怪,我会留意一下的,”安格尔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屏风,锦一的头从屏风旁边探出来:“干嘛?”
锦一的脸有点红:“饿了。”
薛笑泯一笑,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过来吃饭,马上就送来了。”
深夜时分,3号天堂的巨大建筑物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样,那里没有一丝灯光漏出。城市的灯光璀璨,却没有一丝灯光能照亮这里。
岳千荷与同事唐乐天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接近这里,他们的车停在不远的露天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里现在只停了他们一辆别克车,显得孤单又冷清。
唐乐天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了一根,他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今天轮到他和岳千荷值班,刚才收到群众热线,说在这附近有人看到有个小孩独自在哭,说是迷了路,等那人打完电话,那小孩却不见了。联系到这里最近已经有两三起儿童失踪案了,他们两个人当机立断,立刻驱车出来查明情况。
“你说奇不奇怪,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小孩子迷路?”岳千荷在后面跟上来,“师兄,你这边来过吗?我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地方。”
“来过,之前有几起儿童失踪案的时候,跟派出所来过,”唐乐天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也许是因为这边的这家会所暂时歇业,所以这个地方显得十分冷清,甚至有点儿的……渗人。因为之前3号天堂的所有人十分豪气地包下了这边路段的公共设施,所以从这里过去的一段路上几乎没有路灯照明。这些公用设施设备随着3号天堂的歇业,也一并关闭了。
现在从这边看过去,隔着一条马路,那边黑沉沉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们不是刑侦科吗,怎么跟派出所一起调查儿童走失案了?”岳千荷觉得有些奇怪。
唐乐天回答她:“之前派出所的警官认为监控被做了手脚,到我们这里来寻求技术支持,不过后来鉴定出监控没有问题,但是小孩子就是忽然不见了,这边来来回回搜了好多遍,都没有任何线索。大部分的人认为应该是有人在拐骗小孩,并且躲在监控死角。我们跟这边会所的负责人也接触过,从他这边拿到的监控也没有找到孩子的线索,所以调查重点还是放在了拐卖网络上。”
“难道这些人口贩子抓住了孩子,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躲了起来,所以在监控上没有看到孩子离开这里的线索?”岳千荷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唐乐天轻轻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这样有人半夜在这里看到小孩子就有可能了,加上这里的会所倒闭,他们以为没有人来了,所以放松了警惕。”
“那、那我们快点叫后援吧!”岳千荷说着,就要转身去车里想拿对讲机,“我也觉得这里好阴森,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老巢!……噢,据点!”
岳千荷就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唐乐天一把抓住:“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们现在就凭一通电话可不行,必须要有点什么依据和证据,也有可能就是小朋友和大人走失了,这里太黑了,走散了也很正常。”
岳千荷一听,忍不住扁了扁嘴:“唐师兄,你能不能靠点谱,你每次说话都有误导性!害我以为这里就是人口贩子的据点。”
“应该不会,人口贩子怎么会在据点门口作案呢,是不是?”唐乐天一笑,把烟头踩熄,“走吧,我们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孩子,也许家长就在刚才把孩子接走了呢。”
“也是噢,去看看吧,”岳千荷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对街黑漆漆的看起来就像有怪物蛰伏在那里,正等着他们这些人类走进来,一口吞掉。但是有时候你作为警察,就是没办法后退,就是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有离开那里。
唐乐天拿出配备的手电筒,带着岳千荷往街对面走过去。岳千荷也拿出随身配备的手电筒,她拿手电筒的时候,摸到了配枪,心里稍稍安心了一点。想想看,这里是市区,旁边是纪念馆之类的地方,这家会所虽然暂时歇业了,但是保安人员应该还是在的……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越过那条一半亮着灯一半的灯暗着的街道,慢慢地向热心群众报告的地点走去。
白天这里还挺热闹的,本身这里就算是游览地点,平时附近的老人也会来这里锻炼身体什么的,旁边有一排店铺,纪念品和咖啡店居多,不过现在是深夜,都已经关门了,整个地方都显得十分冷清,甚至有点儿……渗人。
“唐、唐师兄,”岳千荷打开手电筒,明亮的光束划过了浓厚的黑夜,她皱皱鼻子,“我闻到了什么气味……”
唐乐天一下子用手拦住了岳千荷,将她挡在了身后:“是尸臭味,别轻举妄动,呼叫救援。”
唐乐天反握着手电筒的手挡在岳千荷的面前,另一只手已经去摸腰上的配枪。
“噢噢……”岳千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拿呼叫机,但是呼叫机里只有沙沙的声音,换手去拿手机,却发现手机上竟然显示不在移动覆盖范围内,“师兄,没有信号……这怎么会?我们要不要先撤离?”
唐乐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里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先退到街对面……谁在那里!”唐乐天忽然大喝一声,转身跑进浓厚的黑暗里。
“师兄?!”岳千荷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跟了进去。
在一边的灌木丛附近有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作。这里很安静,就连流浪猫狗都不曾看见,更别提有人了,原本这家会所一看档次就不低,肯定也是夜夜笙歌,可能是经营不善的问题,这会儿一倒闭,竟然如此冷清。
发出声音的灌木丛是在这家会所的另一边,他们循声摸过去,看到会所前面黑漆漆的大门,上面贴着反光的封条,上面写着暂停营业的字样。里面的电闸应该被拉掉了,但是紧急标识的灯光却亮着,在黑夜中更显得诡异。
岳千荷无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在一楼抬高的窗户口,她看到有个人影闪了一下,待到她仔细看的时候,只有窗帘轻轻晃动了几下。似乎是被走廊的风吹起了一下。
“在前面,”唐乐天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听到那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跟了过去。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在灌木丛里有一个人正在扒拉着什么。他正背对着他们,穿着似乎是这间会所里服务生的制服,但是只是潦草穿了衬衫,马甲只套了一个袖子,而且远远看过去,这件衣服有点过于肥大,更显得穿着衣服的人十分瘦小。
唐乐天与岳千荷互望一眼,眼里都是慢慢的疑惑,而那个人还在扒拉东西,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人的样子,还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音,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嘿,你有没有看到这附近有小朋友走过……?”唐乐天伸过手轻轻地拍了那个人的肩膀一下。
他一拍那个人的肩膀就感觉不对劲,衣服下的肩膀简直太瘦了,肩膀上几乎感觉不到一点肌肉,又冷又硬。唐乐天连忙把手缩回来,他抬头一看,对方已经把头转回来。
“啊——!”岳千荷大叫一声,她绝对不是那种胆子小的女孩,不然也不能进刑侦科,但是这会让生理反应完克以往所有的教育,她看到的东西完全超过预计。
转过来的脸是一张非人的脸孔,鼻子很长,嘴很大,眼睛倒是还好,可是眉宇间全是贪婪饥饿与狡诈,脸上和鬓角都是一层白色的短毛,这哪里是一张人的脸孔,分明是一只猴子。
猴子的嘴角还挂着一截肠子,血从嘴角流下来,把下巴和胸前的白色毛发都染红了。它歪歪扭扭穿着人类的衣服,在它的面前是一具半果的男性尸体,肚子已经被划开,里面的内脏器官流了一地,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会所的服务员。
“恶……”岳千荷看的几欲呕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猛的转过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被几只一人高的奇瘦无比的猴子包围了。
要说在现代社会,只有动物怕人的份,更何况是这种瘦的跟纸片一样的猴子,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只猴子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贪婪与狡诈,那种眼神甚至像是在打量玩具。岳千荷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光线晦暗,但是她还能看出来那具被开膛破腹的尸体上,四肢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弯曲程度,一看就知道四肢都已经断了,头也歪在一边……不知道在死前是怎么一副折磨的样子。
难道是这些猴子干的吗,这些猴子……怎么这么奇怪,周身透出一种邪性与享乐般的残忍,这是猴子吗?
众所周知猴子都是仅次人类的灵长类动物,仅仅因为他们基因上一个微小的分歧,它们被注定在生物链的低端,与芸芸众生一样处在人类之下。可是现在的这些猴子,简直让人感觉一种可怕的感觉。
岳千荷不由自主地慢慢摸索到她的配枪,而就在她考虑这些猴子是什么种类,在不在国家的保护动物的时候,一个身体已经靠在了她的背脊上,随后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鸣,她听见唐乐天大叫道:“这些猴子不对劲,开枪!”
岳千荷拔出枪,抬手就是对准离她最近的那只猴子一枪,她的手很稳,后坐力让她的肩膀撞上唐乐天的背脊,唐乐天这边也继续开枪。可是这些猴子的速度竟然如同鬼魅一般,在他们的面前只有一个视觉上的残影,可是唐乐天开了两枪,一枪都没有中。猴子的速度太快了,它们很瘦,移动起来的时候竟然轻飘飘的像一片纸,明明是快速瞄准并且估算了轨迹以后再开枪的,没想到竟然每次子弹都是险险地擦过,这边岳千荷的情况也是一样。
这些猴子终于爆发出了一种嘲讽的笑声,对着他们挤眉弄眼地靠近过来,它们的笑声很难听,在这黑夜之中竟如同孩童的哭声一般。
它们仿佛在玩弄这两个对手一样,缓缓地推进,不时地爆发出笑声,就像猫在戏弄老鼠。
岳千荷想起之前在草丛里正在被吃的服务员,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猴子,那种猴子能避开子弹?又能把人类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它们不是猴子的话,又会是什么……怪物?
更可怕的是,不但有这几只猴子,在旁边的灌木丛中显然还潜伏着几只,他们可以听到它们的笑声与灌木摩擦的声音。他们明明是在现代化的都市之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猴子?
这时候,一片耀眼的光芒将这片黑暗完全驱逐,唐乐天与岳千荷往那在半空中猛然升腾起来的仿佛照明弹一样明亮的光芒,视网膜有一瞬间的雪白,这可比照明弹明亮多了。
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驱散了这些暧昧又不怀好意的黑暗,那些怪物惊恐地看着,这对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都是一种伤害。它如此明亮与璀璨,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升腾在半空,就像……就像一盏无尽黑夜中的明灯!
但是岳千荷与唐乐天马上发现,那个还以为是照明弹之类的东西发出的亮光,可是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张纸,纸的大小还就比普通的扑克牌大上一点点,这个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像……
“这是符咒吗?”岳千荷狐疑地说,她在电视剧里看过不少这种东西,不过现场观赏好像这个更具气势与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看起来还真的像……”唐乐天喃喃地说。
周围这些猴子太不正常了,所以这个时候有个道士过来收妖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说起来,他们都是刑侦队的警察,多多少少都见过或者听说过怪事的,其实警界也有与阴阳术士合作破案的先例,当然了,那也是在证据充分的条件下。
这些奇怪的妖猴下意识地想要躲进黑暗的阴影里,这种程度的明亮对它们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但是他们并不转身而走,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两个猎物,又有别的几只猴子四下乱看似乎是在寻找投放符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