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的大半个月里，李鸿章这个暂时失势的大佬明显心情有所好转，南方的气候过了元旦后就一直是暖洋的，来自海上的季风也渐渐送来丝丝水汽。
已经到了3月29日了，自从出了海一行人就西洋历和农历并用，在开放的大上海尤其明显。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在李鸿章的行馆大家都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这次上了船后，得在异国他乡漂流上将近一月才能到达俄国。这几天李鸿章已经闭门谢客了，该来看他的也都基本来过了。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这是在天津呆惯了的李竹萱所未体会的，慢慢地便沉醉在这种江南风情中。李鸿章这些长辈看着这文青思想的丫头，他们也不忍破坏这惬意氛围，众人的聚会慢慢就演变成一场诗会。
在一群人尽享欢畅的时候，院外走进来一个形色匆忙的身影，身影是径直走到李鸿章旁边，说道：“中堂大人，法国领事吕班求见。”
李鸿章明显有几分被打断雅兴的不悦，但他也不能怪罪眼前传信的下人，直接没思考便说道：“让他进来吧。”
自从前年清日战争大清乞求英国调停，英国不仅袖手旁观还暗地里支持日本。国人对英国就有了很大的不满，包括眼前的李鸿章，他的外援计划就是被英国破坏的，所以他来到上海对会见各国领事显得很冷淡。相比英国的冷遇，现在朝廷上下对待法国的态度算是还不错的，包括这次李鸿章的远洋油轮就是租借法国邮轮公司的。十年前的中法战争的小耻辱已经被眼前的马关之耻盖了风头，再加上三国干涉还辽法国帮了大清个大忙，两国关系迅速升温。
陈苍天也目睹着这个时代国民心理的转变，不过这也是弱国的悲哀，现在他们普遍对待国际关系的评定标准还是用旧时的道德，殊不知国与国之间只存在利益纠葛。
不一会那个法国领事吕班就被下人引着来到了后院。陈苍天观察了一番这个法国人，这个年代的欧洲人普遍差别不大，大大的个子，高高的鼻梁，显著的金发碧眼，再加上一身庄重的西服。
吕班看着李鸿章倒是先开了口，一阵祝福的话，是个自来熟的中国通。这个时代的一些公使领事基本都是在中国一呆就是一辈子的，对这个国家还是有种异样感情的。
吕班也是这种人年轻的时候就来到中国淘金，一步步才升任领事的，他对李鸿章也是很熟悉，他当年在天津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李鸿章。看着此时李家上下正聚在一起谈一些诗文类的话题，他也索性附庸风雅地加了进去。这也是他深知的，和中国人打交道要有耐心而且要投其所好。
李鸿章和他有的没的聊了起来，而一旁的李经方，李经述也偶尔插插话，陈苍天倒是索性就听着。
其实吕班这次来也没什么事，无非是告知一些此行的行程准备，顺便再来和李鸿章联络感情，马上快到了公使换任的时候了，他当然也想更进一步。别看他在中国是个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在法国他顶多算个小议员级别的，政府那些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李鸿章可不同他在各国还是享有声望的，就算是到了法国，总统也乐于接见他，只要李鸿章稍微提提他那就有人想起他了。
虽然李鸿章也不太了解法国的制度，他甚至连各国大使和公使的区别也知之甚少。不过作为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他也懂吕班的暗示，看在他态度还不错李鸿章也不吝于赞美之词。
吕班把一些话都说完了，也觉得待下去没意义了，也主动请辞了，便走还不忘说明天的邮轮已经准备好，法国邮轮绝不会怠慢尊贵的客人之类的。
吕班走后大家的兴致也不算太高，本来大家就被这洋鬼子搞得不耐烦，甚至敷衍他还有些心累了。在李鸿章的允许下大家都各自回房去了，还是照常陈苍天和李竹萱做他的人形拐杖，这已经成为惯例了。
把李鸿章送回房去后，陈苍天和李竹萱两人倒没有急着回房，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这点活力还是有的。
陈苍天和李竹萱的关系还是挺复杂的，平时朝夕相处就和家人一样。虽然呆的时间不长，可双方还是挺了解的，在这个年代女孩十三岁已经算不小了，君不见那些皇后贵妃都是这个年纪进宫的。所以说李竹萱也懂一些人情之事，虽然和陈苍天整天待在一起是经家人准许的，不过有些分寸她还是会把握的。
“在想什么呢，小丫头。”陈苍天看着李竹萱有些走神问道，不过他没有小姑娘那么有玩性，他直接掐了掐小姑娘的脸。
“没想什么。”小姑娘满脸通红地回道，满脸通红倒不是因为陈苍天捏了她的脸，对于陈苍天流氓的做法她也已经免疫了，只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没办法春天到了，又是那啥的季节了。
陈苍天也是奇怪这个年代的女孩子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不过女孩子的心思是很难猜的，他也不想给自己大脑增加负担，便回了句：“没想什么就好。”
两人很快就绕着院子走过一圈了，不过却也都没有开口，各有各的心思。
第二天一大早上海吴淞口的码头就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停在岸边的爱纳斯托西蒙号，也早早挂上了大清黄龙旗。宽大的船身静静躺在江边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李鸿章一行人也没有让大家久等，在一切准备好就及时出现了。送行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李鸿章在人形拐杖的搀扶下穿过长长的送行人群，登上了邮轮。
上了邮轮后李鸿章转身望着岸上的人群，一旁的陈苍天也面着人群而立，胸中感觉有一种出征的豪迈感。
邮轮慢慢启动，李鸿章也站到了比较靠中的位置。岸上的人还在不住地挥手，李鸿章也没有直接回复，只是看着人群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