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体纯黑的阿斯顿马丁停在白晃晃的线内，规矩得不像辆跑车。
肖敬迟打开后车门，顺手把肖焕的书包丢了进去。
各大汽车品牌出的四座轿跑本来就少，即便有，后座也不如普通轿车那么宽敞。
肖焕跟着他的书包走，猫着腰往后座钻。
才钻进半个头，只听肖敬迟说：“你坐副驾。”
肖焕愣了愣：“好。”
系好安全带，肖焕问：“董叔呢？”
董叔是肖家的司机，已经跟了肖敬迟不少年了。董叔不仅仅会开车，身手还利落，以前在部队当过兵。
肖敬迟发动车子：“在家。”
肖焕又问：“那怎么不让董叔开车？”
这要是天天和肖敬迟呆一块儿得闷死，肖焕没话找话说。他本来也不是个话痨的人，通常都是梁辰那家伙从早说到晚，他就在旁边听着。可现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说点话的话，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怪怪的。
肖敬迟回道：“他今天休假了。”
“哦。”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肖焕几乎能听到自己清晰缓慢的呼吸声。
胳膊撑在车窗上，肖焕侧头，假装看窗外飞速后移的风景。肖敬迟别的方面没话说，可这个性也太闷了吧。
高端轿跑滑过市中心，大大小小的店铺张灯结彩，绚烂的霓虹灯闪着冷光，打在肖敬迟看上去粗硬的鬓角发根处。
肖焕悄悄地撇着眼睛打量肖敬迟的侧脸，说实话，自己捡来的养父长得真心不差。夸大了讲，他都可以算得上是兼有宋才潘貌了。
年龄二十六，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相貌出众。
这条件随便放在哪里，都有数不清的狂蜂浪蝶往上涌啊。
肖焕扫了眼肖敬迟领带下的喉结，养父身高188cm，妥妥的加分项。体重就不知道了，他记得肖敬迟经常锻炼，身材理应不错。
哎呀，这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
肖焕闲得无聊，胡思乱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肖敬迟活到三十五还没结婚，连个女朋友的影子也没见过。除了亲生母亲，肖焕还是挺关心养父的，虽然总是忙着和他对着干……
可能因为收养自己这个倒霉干儿子，所以肖敬迟没时间没精力去谈恋爱？
对哦，有儿子，重大扣分项。
肖焕有点想笑，自己真是太闲了，这么想要个养母么……
“笑什么？”嗓音低沉，仿佛低低私语。
肖焕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大白牙：“外面店家的招牌上写错了一个字，有点搞笑。”
肖敬迟放缓车速：“这么好笑？”
肖焕扒拉下安全带，转移话题：“还有多久到家，我都饿了。”
“想吃什么？”肖敬迟挺上道，没再追问。
肖焕见他主动引起话题，咧着嘴说：“想吃的多着呢。”在沙漠里旅行的时间太长，好久没吃过热腾腾的米饭，肖焕说着还乐呵起来，来了段相声，“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这么饿么？”肖敬迟低声轻笑。
肖焕眯眼扫过他弯起的嘴角，撇开亲妈陈媛惠这个大心结，其实，肖敬迟还是挺好相处的嘛。
作为一个养子，上辈子是他对不起肖敬迟。肖敬迟对他仁至义尽，还分外护短。护短，还是他好不容易看出来的。肖敬迟这个人，本身就让人看不穿，做什么事也不声张，就更让人摸不透了。
上辈子，他借着肖家的势，用着肖家的钱，还听信了陈媛惠一家的话，狼心狗肺地踩了肖敬迟一脚。虽然他那拼尽全力的一脚或许在肖敬迟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可终究还是踩了。
这辈子，他准备做个肖家的乖孩子。
肖敬迟，在他最孤苦无依的时候，伸出援手收留了他。
虽然肖敬迟突然变卦，不喜欢他喊他父亲，他还是要做个乖小孩儿。
肖焕想通了，笑得真诚：“是啊，我都快饿死了。”
肖敬迟没再言语，可车子开得更快了些，绿化带残影般倒退而过。
****************
肖家主宅。
廊外明黄的灯光四溢，晕出一片暖色，映得这座年代久远的宅子温馨起来。庭院前的绿植郁郁苍苍，割开一片片暗色阴影。
肖家自战乱起家，主宅更是久经历史的洗礼。它初建于民国初期，是当时一位政要显赫的府邸。尔后，辗转落到了肖家祖上的手里，成了肖家的公馆。
几代人经手，又经过多番修葺，粉墙黛瓦的江南气息渐无，这宅子更偏向于欧风，像是英式独栋大别墅。
上辈子肖焕自十八岁起就搬离了这里，现在回来，一时竟是万分怀念。
他转到拐角，先前种下的仙人柱长势旺盛，颜色碧绿，刺瞧着都茁壮，只是个头快及腰了，却迟迟不见它开花。
肖焕戳了戳没刺的嫩芽，无声地笑了笑，黑亮眼眸闪如星子。
肖敬迟皱眉：“小心点儿。”
肖焕缩回手：“没事儿，我又不是煤球。”
煤球是只面相凶凶的黑背犬，有次被仙人掌扎了一爪子，嚎得嗷嗷直叫。虽然它只是个宠物，但它可以说是肖敬迟送他的最喜欢的礼物了，没有之一。
肖敬迟给了他一个容身的家，煤球填补了家的温情。最艰难的日子，全是煤球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煤球的本职工作是警犬，聪明通人性，训练有素，不需要过多的操心。两岁时，因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出了意外，导致右耳失聪，便退役养老了。
综合各方面的素质，煤球温驯机警，肖敬迟这才把它送给了肖焕。
肖焕昂头仰望肖敬迟，煤球的事，他真的有心了。
昂头有点儿不舒服，现在自个儿的个头还是太矮了，才刚到172cm。不过年轻的身体刚满十六岁，以后还会接着长。
肖焕盘算着呆会儿要多啃几个肉骨头，看看这回能不能争取再长高点儿。
肖敬迟逆光站着，深邃的目光似乎从无波澜。
“怎么了？”肖敬迟询问。
肖焕神情怀念：“想起了我刚来的那段日子，你还带我去游乐园玩过。”
其实肖敬迟曾经那么用心地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可全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肖敬迟大概也忆起过去，神态放松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肖焕壮了把胆子：“怀念小时候你带我出去玩的样子，我更喜欢那个时候的你。”
肖敬迟手头的动作一顿，面色一僵。
肖焕觑着眼观察他的神色，可他常年板着一张冷脸，看不出分毫泄露出来的情绪。
“不说了，阿姨应该备好夜宵了，先吃一顿再说。”肖焕收回目光，“煤球也不知道跑哪里去野了，都不知道出来迎接主人。”
肖焕自顾自地坐到饭桌上，对忙碌的阿姨说：“我明天想吃水饺，阿姨。”
帮佣刘姨边收拾桌子，便说：“好，明天就做这个。”
肖敬迟自发地坐到肖焕身侧。
肖焕和阿姨聊了几句，又转过来和肖敬迟说话：“一起吃夜宵？”
他一个人在桌上吃，总不能让养父看着他吃，礼貌性的问候还是要有的。
谁曾想，肖敬迟点点头：“好。”
肖焕咬了咬竹制筷子，肖敬迟真准备吃夜宵啊，他不是严格一顿三餐么，多一顿都不行……
才吃了两口，肖敬迟冷感如金属的声音响起：“我和你们李老师聊了一下你的情况。”
肖焕不吃了，胃口都被他吊住了：“什么情况？”
“表现可以。”
肖焕竖起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李难道没把他打架的事告家长么？打完架，还拒绝写检讨！
肖敬迟推过去一盘小炒，眼神锐利：“有疑问？”
肖焕筷子伸过去，夹走盘子里的肉，缓慢地点了点头：“有。”
肖敬迟似乎心情很好，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问。”
“我在学校打架了，还把同学打伤了。”肖焕陈述事实。
肖敬迟“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肖焕接着说：“我还不写检讨。”
肖敬迟接着“嗯”。
肖焕挑眉：“我天天抄作业。”
肖敬迟正眼看他：“还有么？”
肖焕歪头想了想，没了啊，他虽然成绩渣，但考试不作弊啊。作弊太麻烦了，不方便。
肖敬迟意有所指：“你那位女同学？”
肖焕以为养父要夸他，嘻嘻笑道：“林岚么？我帮女孩子捧一下重物，应该的。”
肖敬迟目的达到，一眼便看出肖焕只是拿对方当同学，“你们李老师说你表现不错，是个好孩子。”
肖焕没想到老李对他评价这么高：“……是么？”
这好孩子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
肖敬迟难得鼓励他：“继续保持这个状态。”
肖焕:“……”
你们两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还是我太渣了，所以才不得一降再降？
肖焕瞬间被激起了斗志，扒了一口白米饭。
妈的！一定要活出个好学生的人样来！
居然还保持这个状态？？？
这是个什么状态？打群架，然后让肖敬迟收拾烂摊子？
肖焕不干了！老子必须得努力做个好学生！让肖敬迟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