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暮色四合,残阳如画,微光像层金色的蝉翼般覆在城市上空,微微透着亮。
肖焕坐在梁辰摩托车后座,一脸嫌弃地捏着个巴掌大的海绵宝宝。黄不拉几的海绵宝宝穿着身皱皱的西装,眼却圆溜溜的,很神气。但不知怎么的,腿却断了一只,看着很惨了。
然而这是梁辰今天抓娃娃的唯一收获——断腿宝宝。
可怜的玩偶最终还被他强制性地送给了肖焕!不收不是哥们!
肖焕道:“开到地铁口送我下来就好了。”
梁辰迎着风声说:“直接送你回家吧。”
肖焕扯着嗓子:“不用,你又不顺路。”
梁辰拗不过肖焕,把他丢在地铁口,骑着摩托车呼啦啦地回去。
花了半小时,肖焕坐地铁到了目的地,他拎着小玩偶,迈着悠闲的步子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不得不说,肖家老祖宗会挑地方。这块地儿算是繁华大都市里的一片绿洲,风景宜人,适宜居住,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贵得让人望洋兴叹。
肖焕边走边欣赏这边的景色,顺带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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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肖敬迟难得准时下班。
精明能干的助理先生收拾好公文包,笑着说:“肖总,今天不加班了?”
肖敬迟拿着车钥匙看过去:“你要是想加班,可以继续留下来。”
助理先生讪笑一声:“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家,哈哈哈……”
两人同路,一道从电梯下来,往停车场走。
助理先生刘猛人如其名,生得高大威猛,偏偏十分健谈。他顺嘴问:“肖总,最近心情不错?”
肖敬迟轻颔首:“还可以。”
家属最近很安分,按时上学不逃课,好好学习不打架。回了家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早上说“早安”,晚上问“晚安”,乖得不像话。
刘猛多问了几句:“是有什么喜事么?还是公司又准备有新动作?”
肖敬迟不置可否:“下班了不提工作的事。”
刘猛:“……”加班狂人转性了……
肖敬迟忽而想到四十岁的刘猛家里好像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想必育儿经验丰富。他说:“听说你儿子学习不错?”
提到孩子,父母有容具焉,刘猛面露自豪:“那是,上回月考又拿了第一!”
肖敬迟夸道:“那很好。”下个月肖焕要过生日了,“一般你送你儿子什么礼物?”
刘猛一愣,想了想说:“他要什么给什么,我都让他自己提要求。”
肖敬迟没问出个什么名堂,又追问:“那他一般会提什么要求?”
刘猛说:“小孩子家家都喜欢什么游戏机、笔记本之类的,我家那个就这么一回事儿,没什么大追求。”
肖敬迟点了点头。肖焕这些东西完全不缺,根本没有送的必要。而且他也不会直白地向他提要求,所以刘猛的话丧失了参考的意义。
刘猛能坐到金牌助理的位置,也不是吃素的。他面上笑嘻嘻地和肖敬迟道别,心里一叹,听肖总这么一说,肖家大太子的生日宴马上又要来了,刚到手的工资得豁出去一部分喽。
啧,这位大太子,不是真太子,胜似真太子啊。
司机老董还处在假期内,肖敬迟亲自驱车上路,等红灯的档口,脑子里还在想着该给肖焕准备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狭窄的车内略微闷热,肖敬迟按下小半的车窗。风一股脑儿灌了进来,丝丝凉意窜入领口。
不经意往窗外一瞥,肖焕的背景跃入视野中,肩头略显单薄。风鼓起他的额发,仿佛炸开了般。
肖焕哼着小曲儿,手里捏着海绵宝宝的断肢,软和和的,很好捏。
一股劲风飘过,就见辆车越过半个身子,停在他面前,车窗半开,肖敬迟冷硬的帅脸闯入眼帘。
肖焕主动打了个招呼,两指夹着海绵宝宝晃了晃:“嗨!”
肖敬迟道:“上车。”
肖焕摇头:“再走几步就到家了。”
肖敬迟也不勉强,视线淡淡地在可爱的海绵宝宝上转了圈,意有所指道:“喜欢那个?”
肖焕摸不清他这话里的意思,“啊”了一声,眼神茫然。
肖敬迟敲了敲方向盘,发出轻微的声响:“手上这个。”
肖焕遁声望去,land rover的方向盘,肖敬迟又换了辆新车啊。
方向盘,等于车钥匙,等于车主。至少在肖焕目前的字典里,是这么解释的。所以,肖焕理所当然地点头:“喜欢啊!”
男人嘛,谁不爱车,更爱豪车。
肖敬迟收回徘徊在他脸上的目光,自以为了然。低沉嗓音里含着微不可闻的笑意:“那你慢慢走,我先回家让阿姨做饭。”
land rover消失在拐角。
肖焕咧嘴笑笑,又拽了拽身残志坚的海绵宝宝。
海绵宝宝的大嘴被拽成一个怪异的弧度,肖焕揉了两把,嘀咕道:“怎么感觉肖敬迟在笑话我?我难道不能爱个豪车么?”
海绵宝宝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肖焕和它互瞪:“估计是我感觉错了,肖敬迟才没有那么闲心笑话他干儿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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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
一盏台灯亮着光,折射出肖焕认真温书的倒影。手边摆了杯咖啡,已经见底了,灰棕色的水渍残留在杯底,折射出水光。
高中抓得严,考试多得要命,一个接一个,调研考,月考,期中期末考,各种考试。
马上又要考试了!
肖焕本来学得就不扎实,为了分数着想,考前赶紧抱佛脚。这可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摸底考试,怎么着他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了,分数可不能太难看。
默背完背后一个英语单词,肖焕抻抻筋骨,活动活动身体。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肌肉都要僵硬了,尤其是脖颈这块。
肖焕侧头,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晚上十点半。
肖敬迟还没回来。
有点儿反常。
前天吃晚饭的时候,肖敬迟还说近期公司清闲,每天都会回来吃晚饭,让阿姨记得准备他那一份。
总不至于才说了这话,第三天公司就忙起来吧。
肖焕耸肩,也许吧,肖敬迟身上担着整个企业的责任,临时有事再正常不过了。
一直安静的楼下忽然囔囔起来了,阿姨带着口音的大嗓门道:“先生,没事吧?”
肖焕竖起耳朵,起身下楼,肖敬迟回来了?
拖鞋在木质楼梯上哒哒作响,肖焕步履轻快,最近天天习惯了和养父道个晚安再睡,没了肖敬迟,他都睡得不安心。
客厅的吊灯瓦数大,眼前情景在明亮的光线下一览无余。
踩着白色高跟鞋,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漂亮女人正把车钥匙交给阿姨,温柔的女声动听得体:“阿姨,这是他的车钥匙。”
阿姨笑笑:“谢谢你了。”
肖焕顿住脚步,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肖敬迟从未带过女人回家,也没交过女朋友,他都没能有个和后妈们相处的经验。
不过毫无疑问,这位女士看起来精明又能干。
肖敬迟似乎不舒服,半躺在黑色皮质沙发里,冷峻的眉头微蹙着,平日里一贯冷漠的眸子紧闭。
肖焕轻声询问:“他怎么了?”
精英女士挂上笑容,说:“肖总今晚喝了酒,身体不太舒服。一伙人里头就我没喝酒,司机又在休假,没办法只能由我这个秘书送回来了。”
肖焕忙点头:“哦哦。”还以为是肖敬迟突然近了女色呢,白担心一场……
时间不早了,秘书小姐急着回去,频频看表:“既然送到了,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肖焕秒懂,让人赶紧回家休息。
秘书小姐走了,阿姨去厨房煮解酒汤,客厅空了下来。
一室灯光如水雾般散开,肖敬迟眉头拢成一块,薄唇紧抿着,似乎不好受的样子。
肖焕坐到他旁边,小声地问:“很难受?要不要叫医生?”
肖敬迟闻言,睫毛如蝉翼般轻颤两下,睁开了眼。嗓音沙哑,不复往日的冷凝:“吵醒你了?”
肖焕与他对视,否认道:“我一直没睡。”
“那快去睡,明天还要早起上课。”肖敬迟说。
肖焕迟疑着问:“你没事吧?”
肖敬迟摇头道:“没事。”
肖焕还没走,他看着肖敬迟苍白的脸色说:“你不是酒量很好么,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肖敬迟还没来得答话,阿姨便端着热腾腾的解酒汤过来:“先生,趁热喝了吧。”
阿姨是肖家的老人,熟知肖敬迟身体上的老毛病,念道:“你也真是的,胃不好就不要这么喝了,老爷子没轻没重的。”
肖敬迟不言,只默默地喝汤。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瓷白的勺子,微褐色的液体荡出一圈波纹,优雅得仿佛上世纪的贵族。
肖焕一思忖,整个申城谁敢这么灌肖敬迟,除了肖家老爷子。
肖敬迟父母早逝,全靠老爷子一手抚养长大。肖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厉害人物,把肖敬迟也培养得不比他差多少,甚至更胜一筹。
肖焕见过好几次这位传奇般的老人,只可惜岁月催人老,当年精神矍铄的老人不得不服老,不幸患上了老年痴呆症,都记不清多少事情。
老爷子好酒,肖敬迟时常带点儿小酒去疗养院探望他。有时候老爷子状态好,就喜欢到处拉着人作陪,灌人家酒。
肖敬迟还不会推拒,舍命作陪。
肖焕思及这层,在心里默叹一口气。其实肖敬迟这心眼也实,对身边的人那是实打实的好。依着老爷子这个身体状况,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陪他再喝下一场酒,索性每次都一陪到底。
十六岁的肖焕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看不懂这些事,可现在二十几的肖焕却是相当明白,明白肖敬迟对亲人的看重和心底的挂念。
肖焕关心道:“太爷爷怎么样了?”
肖敬迟搁下碗勺,抬眼看向他。
肖焕嗫嚅着嘴唇,腿上的肌肉悄悄绷紧注力。肖敬迟眼里的冷光实在是太有侵略性了,让人想拔腿就跑!
他以为这么些天的相处,完全能抗住肖敬迟的肖式凝视,结果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肖敬迟正经看人的时候,目光如刀,压迫性太大,感觉背上背了座五指山……
难不成他说错什么了么?肖敬迟的爷爷不就是他太爷爷么?
晾得肖焕腿脚发凉,才听肖敬迟缓缓道:“下周陪我一起去看太爷爷么?”
肖焕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肖敬迟说:“那好,你先去睡吧。”
肖焕扯起一个微笑:“晚安。”
上辈子,自从肖敬迟排斥肖焕喊他父亲后,肖焕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两人也从来没有一起去探望过太爷爷。大概没多久,便听到了老人家的死讯。
老爷子清醒的时候对肖焕还不错,称不上视如己出,却也挑不出毛病。像对待个亲戚家的小孩儿一样,能看着点儿就看点儿。
肖焕偶尔还会陪老人下两盘围棋,听几首老唱腔的曲子。老爷子边听边哼,颇有当年叱咤风云的风采。
老爷子其实是个很好的老人家,老了便和蔼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几十年积淀下来的阅历,说话做事自有一套。
他晃了晃脑袋,人固有一死啊,可惜谁也不能免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