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十一点,南浅准备洗澡睡觉时,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是小区岗亭的电话,她不禁有些奇怪,难道快递公司这么晚了还来派件?接通以后,听得保安刘叔一口熟悉的椒盐普通话,“小陈,你有快递到门口了。”
南浅道了谢,带着一丝疑虑,披上外套下楼取件。
她刚走出电梯,就毫无预料地见到陆京川提着一只黑色行李袋,站在大楼门外。尽管隔着门上的玻璃,仍然可以看到他脸上显见的倦色和眼底微起的青黑,似乎是刚下飞机的样子。
陆京川出现得太意外,南浅愣了两秒,才又惊又喜地走上前去给他开门。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陆京川将一只熟悉的蓝色信封递到南浅面前,南浅接过来,没有马上撕开,仍然看着陆京川。
“想见你一面,就从机场直接过来了。感冒好了吗?”他先开口,眼神专注在她身上。
南浅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我先走了,你早点睡。”
陆京川说得很平淡。门廊上悬挂一盏孤光,照不穿他深邃的眼。
他欲转身,南浅伸手将他拉住。
“你吃过晚饭了吗?”南浅问。
“飞机上吃了一点。”陆京川看着南浅。他这几天反常得几乎不像自己,每天一忙完设计图纸,就发疯一样想着她。虽然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明天一早又要去事务所开会,但飞机刚一落地成都,他还是忍不住打车到了她家楼下。
“我今晚正好炖了肉,要不给你煮碗面吧?”南浅见他难掩倦色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
陆京川没有拒绝,南浅弯腰想帮他提包。他伸手拦下,无奈笑道,“东西很重你别提。”
南浅却有些执着,“你累了,让我来吧。”
陆京川心里想,这丫头怎么这么实诚,现在满大街都是帮女友拎手袋的男人,哪还有女生坚持帮男人提包的?一面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伸来的手,转而轻轻将她揽住,“别抢了就一个包而已,快进电梯吧。”
几分钟后,两人一起回到南浅家中。
南浅第一次领异性进家,莫名有些紧张,指着沙发笑容僵硬地对陆京川说,“你随意,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经意间转过头,看到那一串被自己挂出来的照片,顿时面色泛红。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陆京川的表情,迅速撤离到厨房。
没想到不过半分钟,陆京川也走了进来。
“洗个手行吗?”陆京川的神情平淡如常。
南浅侧过身,让他走到水槽边。陆京川洗着手,南浅看着他。厨房本就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南浅依稀可以闻到陆京川身上那一丝很淡的男士香水味,略带麝香与树脂的后调。
“是lalique的“墨黑”吗?”她突然脱口而出。
陆京川转头看她,笑道,“你对香水很有研究?”
南浅笑了笑,“玩香水太烧钱了,我宁可攒着去吃饭。”说着,扯了两张餐巾纸递给陆京川,“以前在美国时候的室友比较喜欢这个,我跟着她学了点皮毛。”
陆京川用她递来的纸巾擦了手,南浅立刻把一杯柠檬水送到他手里,“去客厅休息会儿吧,十分钟以后吃面。”
陆京川大概是真累了,今晚格外少话。南浅让他去客厅,他便端着水杯老老实实去了客厅。南浅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子,煎蛋、下面、把番茄切块、搭配佐料,最后挑了几块肥瘦兼搭的肉,一齐放入煮面条的小砂锅里。当她端着这份自觉颇有水准的面条走出厨房时,才发觉陆京川斜倚在沙发里,似已沉沉睡去。
南浅一面在心里感叹,怎么能有人睡觉的样子这么好看;一面屏着呼吸,踮脚走到餐桌边,将面条放好。然后转身去卧室取出一床薄毯,准备给陆京川盖上。她刚抱着毯子走近沙发,陆京川缓缓睁开了眼。
南浅愣愣地看他,陆京川揉着鼻梁,回了回神,也看向南浅。
好一会儿,南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面做好了你还想吃吗”
陆京川立刻点头,坐起身喝了一口水,“当然要吃。”说着就站起来,往餐桌走去。
南浅跟在他身后,手里仍然抱着毯子,“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要勉强。”
陆京川转回身,看着南浅有些呆懵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今天影响你睡觉了,对不起。”
南浅慌忙摇头,“没事的没事的,明天我只有两节课,想补眠随时都行。你不要担心。”
陆京川坐下来,开始认真吃面。
南浅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抱着毯子很滑稽,转身将薄毯放在沙发上。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到陆京川对面。
柔和的灯光,从两人头顶倾泻而下。南浅可以清晰看到陆京川每一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她不知道他最近有多忙,也想开口问问他的工作,但又觉得这样安静坐着,陪他吃一碗面条的时光莫名珍贵。直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说,放任自己不掩贪恋地看着对桌的他,心里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陆京川很彻底地吃完了那份砂锅面,包括喝掉了最后一滴面汤。
他穿着修身浅色衬衣,墨蓝色西装裤,带着一块积家master系列腕表,看起来理应是那种出入高档西餐厅的精英人士。此刻却坐在一间小公寓里,很酣畅地吃一碗家常面。
最后,他拿纸巾擦着嘴,笑着对南浅说,“好吃。”顿了顿,又道,“原来你厨艺这么好。”
南浅很开心,嘴角扬起笑,“承蒙陆老板不嫌弃。”
陆京川看了南浅片刻,放缓声音道,“南浅,不管我在工作上是什么身份,在你面前,我只是陆京川。”稍一停顿,认真笑着强调,“是陈南浅的陆京川。”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凝固。南浅猛地想起全院大会那日的情景,愣了很久,喉间一阵酸涩。末了,她神色茫然地问陆京川,“为什么?”
陆京川抓不到她的重点,挑着眉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南浅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维,“为什么突然之间,你变得这么好?”
陆京川来不及回答,南浅已经有些激动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不,我的意思是,你原本也很好。除开我们分手那件事,其他时候,你在我的记忆里,都是很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好?你让我很恐慌,让我觉得很不真实,让我害怕如果我再陷下去,我再一次掉入这个名叫“陆京川”的深谷里,会不会彻底摔个粉身碎骨?”
对于南浅突然涌现的情绪,陆京川虽略感意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引得她这般反应。但仍然迅速站起来,走近她,试图安抚。南浅却更迅速地退开,紧皱着眉,继续激动地说着,“你看,你总是这么从容不迫,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你惊慌失措。你说我们要重新开始,你说让我站在原地,你说一切都交给你。你掌握了每一件事,掌握了我,我根本无法逃离。对、也许我承认,内心深处我并不那么想逃离。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一面爱着你,一面又充满了挫败感。觉得你好像和大学时一样,站在云雾之中,站在群山之上,站在离我最近却又最远的地方”
南浅剩下的话音,都消失在突然降临的深吻中。
她被陆京川紧紧抱住,她的头被他的手掌托起,她的唇被强势而不失温柔的覆盖。她浑身上下,每一寸感官,瞬时都被他的气息笼罩。
唇与唇的贴合,消融一切话音,留下最亲密无间的一缕呼吸。
几秒钟后,陆京川稍稍松开她,微哑着声音道,“小浅,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好吗?”
陈南浅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蒙,但还没完全失焦。
这一吻虽然深切,却并未放肆失控。陆京川有所保留。
南浅在恍惚与清醒的间隙,嗅到一点彼此的苦涩。她无措地自问,我为什么要指责他,他本来没有任何过失。
陆京川轻抚她的脸,一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想不管我现在解释什么,你都需要时间适应。你只要记住,我从来没有在刚下飞机,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处理的时候,去见过一个女生。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