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站空空荡荡的,隐约还听得见冰冷轮/盘的巨大声响,弯曲的排队通道被一根警戒线拦住,只留下一条vip通道通行。
慢悠悠到了山顶,入目尽是残留的雪,寒气肆意地往人身体里钻,宁朵鼻尖儿都冻红了,提了提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住,双眸眨眨,还是冷得想缩脖子。
没见到宁槿,她老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却突然被从后面抱了个满怀,那人嘴里还抱怨着,“你好慢啊。”
宁朵“噫”地一声,“腿长了不起哦。”
“你说什么?”
刚伸直了脖子想说没什么,就被他偏头堵住了唇,宁槿亲了个过瘾,还笑得无奈,“早知道我背也把你背上来,小懒猪。”
“…你是不是偷吃春/药了。”
“你以为我跟这山上的猴子似的?”
宁朵挑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黄金瓦的屋脊上,果真有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一分钟之后…
“就没了?”宁朵惊疑。
身后人不满的“啧”了声,“你还没看过瘾是吧?”
突然他压低了声音,贴在她耳边道,“不然你看我们俩现在姿势也和那两只差不多…”
好死不死的,她为什么要嘴贱,“我是说,这么冷的地方怎么还有猴子?”
宁槿默默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因为没有其他猴子打扰,做起来比较爽。”
“…”她就纳闷儿了,怎么今天总是被人怼到没话说。
倒是宁槿心情好得要上天似的,他看了看时间,“该找东西吃了。”
宁朵不饿,不过宁槿一路爬上来,怎么都得补充体力,但是…
“为什么又是麦当劳!”
……
偏离主道往下走几步,路旁是一家不大的农家乐,有位老板娘模样的人见到他们,刚想上前招揽生意,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转过身,进屋去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生意不做的人,宁朵偏头打量宁槿,又打量回自己身上,笑着说,“我们看起来很穷?”
宁槿“切”地一声,“坐缆车上来的人闭嘴。”
“那老板娘套路太深了,你玩不过她的。”
宁朵刚上缆车那会儿,宁槿已经到了有一阵子了,他四处转了转,也是走上了这条小路,店老板揽客极有技巧,不巴结也不很热络,还一个劲的好心劝宁槿说,下面走到头是个死路,这山顶呐,就他一家吃饭的地儿。
恳恳切切的,他只顿了顿脚步就走了进去。
左右宁朵还没上来,他先看看也好。
老板娘过来接待,见他皱起的眉头,是在看墙上贴着的菜单。
灰尘和油污混在那面墙上,是光线昏暗也遮不住的垢渍,环境不佳,却用狮子大开口的胆量,标记着将近百元一道的家常小炒。
“不用看这菜单,现在淡季,客人想吃点什么?八十块可以做两菜一汤。”老板娘掐准了时机开口。
先拿价格唬人,再扔出个理由合适的甜头,此乃套路一。
宁槿自称口味很刁,问能做些什么,老板娘便带着他去厨房。土砖砌起来的耳房里,有人正在忙活,水池旁零零碎碎摆了些蔬菜,砧板上堆了些切好的萝卜和肉片,乍一望去,勾不起他什么食欲。
不经意间他低头,就在身旁角落里,一份清淡的素食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水汽熏蒸上他的眼睛,一路暖到了心里。
他想着宁朵一定喜欢,便跟老板娘商量着,做一个火锅。
两菜一火锅,开价100,并叮嘱他不要和其他客人说。宁槿点头,说不急着做,他还要等个人。
让人觉得自己得了优待,此乃套路二。
那老板见有生意了,走进来,倒了杯茶递过来,宁槿接过说想在屋里加张桌子。大冬天的坐在外头吃饭,怕是会冷着他那朵山都爬不动的娇花。
老板有些为难,说里头是自家用的,没外头这些一次性的干净,也没有灯,只有一个火盆照明取暖,怪呛人的。
宁槿听出了拒绝,笑了笑说,“那我就在外头坐坐。”
外头圆桌旁有人正在等餐,一个快秃顶的男人站在房檐下抽烟,宁槿见状便凑了上去,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烟,吸着鼻子说,“大叔,借个火?”
秃大叔一手把烟叼在嘴里,将打火机递给宁槿,他观察着身边年轻人的动作,笑得了然,“小伙子,在戒烟?”
“哎,是,这您都能看出来?”他有心套近乎,话也是捡好听的说。
大叔嘁了声,不以为意,“瞧你那动作就知道!不过你这年纪轻轻,戒什么烟呐,我要你这么大,还能抽个二十年!”
“媳妇儿不让抽,”宁槿笑得痞痞的,“有瘾也得戒。”
男人侧过身往外掸了掸烟,笑骂他,“你小子到法定年龄了么,还知道媳妇儿呢!”
嬉皮笑脸的,宁槿干脆吹破了牛皮,“那丫头早晚都是我媳妇儿,没跑的!”
同桌的几个女人小孩儿也跟着笑起来,没什么恶意,笑的是他的笃定和天真。
谁没个轻狂得意的时候,男人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青年,缓缓吐出一口烟,再开口也不过是感概一句:
“年轻,的确是好啊。”
两个烟鬼把整个餐桌抽得跟仙境似的,有风吹过才散掉一些,待老板端着火锅上来,大叔丢了烟,拍着宁槿的背要他到别处去抽,“一边儿等你媳妇儿去。”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拆了筷子伸向火锅,捞了半天,他突然提高嗓门,“老板,怎么就这几根草!这锅里的肉呢?蛋花儿呢?”
宁槿熄了烟,也凑上去瞧,就是刚才墙角的那一份,他刚见着的时候,汤虽然清,却也看得见有蛋卷豆花,怎么等到上桌,就剩下些菜叶飘着,给那些小孩一捞,很快就没得吃了。
老板娘过来笑着解释说,火锅是一道菜,想再加配菜就得另外多算几道菜了,“要是按您刚说的,就这火锅,都能算得上三菜一汤了。”
秃大叔此时大概很想伸手,打一打老板娘那张笑得灿烂的脸。
之后上来的几个小炒分量也不多,看得出来,小孩子都没吃饱。
话不说完,等到菜上了桌、客人动了筷、不吃不行的时候再来解释,此乃套路三。
“小兄弟,大哥就算给你做个前车之鉴,你啊,带着你媳妇儿去别处吃吧。”大叔明摆着窝火,倒还记得旁边的宁槿,自然不能让他再吃这个亏。
宁槿正有此意,哪怕他不说这话,他也不稀罕这火锅了。
说到底,就是让人以为得了便宜,温水煮青蛙似的,宰掉一只又一只的肥羊。
他在衣服内袋里翻出一个铜色的打火机,侧面有只金色鹰雕,明显做工不错。他递过去给大叔,说是认识一场,算交个朋友,“您别推脱,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就图个新鲜,咱算是烟友,要是能再碰着面,我啊,还得找您借个火!”
大叔被他说得大笑起来,又骂,“臭小子,借你娘的火!”他接过打火机擦着了火,带着欣赏说,是个好物件。
他重重地拍了拍宁槿的肩,“你这小兄弟我认了,这我先帮你收着,回头啊,记得找我来要!”
宁槿笑着说好。
出了门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一家麦当劳,再往前是个巨大的观景台,那老板娘总算说了句实话,还真是条死路。
“你那打火机,不值钱?”宁朵记得的可不是这样,对他来说钱是没多少,但那是亚洲地区的限量版,他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宝贝。
“左右你也不让我抽,干脆送了省心。”省得还得买油灌油,他懒得伺候这除了显摆毫无用处的麻烦。
大概总有些惹人眼馋的东西,到手了才发觉不合心意,抛了它,或许也不见得能轻松多少,就是图个清静罢了。
……
一路下山。
“这真的是下山?”宁朵喘着气,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抬眼便是山,是树,是布满青苔的石阶,层层级级向上堆叠,左一弯右一拐的,没个尽头。
宁槿背着两个包,手里还挂着她的羽绒服和围巾,空出来的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臂,几乎是提着宁朵在往上走。
“下山又不是滑滑梯,偶尔走点弯路死不了。”
“少扯哲学,”她开始撒娇,“你背我好不好?”
他勾着嘴撒开手,“不好,你是不是太缺乏锻炼了点儿?”
宁朵气结,“骗子!”
像是翻过了几座小山头,将要往下走时,在一个三岔口遇上两个操着巴黎口音的小哥,宁槿这厮趁宁朵在休息,上去聊了几句,回来就带着宁朵往另一个方向走,说是听说那边风景极好,值得走一趟。
过了一道府门,两人在路旁寄存了两个包,只带了相机继续走,往前山道愈发的窄,到最后,是只容一人勉强通行的,两旁夹着高耸山石的阶梯,宁槿走在后头扶着她的腰,说,“要往后栽记得先说一声。”
仰头才能看见雾蒙蒙的天光,又是条不知尽头的路,石阶并不平坦,宁朵走得哼哼哧哧的,“腿要断啦。”
“回去给你揉揉。”
她下意识觉得这人没安好心,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他,宁槿本来真心实意的,被她看那一眼,又笑得没个正形了,“怎么,还想我做点什么?”
宁朵早该习惯了他这日常般的调戏,却耐不住皮相的诱惑,突然压低上身去咬他的唇。
心跳如擂鼓,他不知是爬这山路喘的,还是被这丫头撩的。
他们在曾经浸透鲜血的战场唇齿缠绵,仿佛还有壮士的残影从身边掠过,带起一阵腥风,吹散了她挽起的发。
宁槿舔着唇上残留的温度,望着她的背影笑得温和。
一重山是一重关,走过这一重,就连宁槿也有些腿酸,他回头看见宁朵缩坐在卖小食的老婆婆那儿,捧着碗甜酒的馋猫样,心下一动,按下了快门。
馋猫浑然不知,还在嘀咕着,“路修得这么险,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府邸…”
老婆婆看着四点档的电视剧,呵呵地笑说,“那个小亭子,以前是这里主人为赏日落修建的,据说后来举家被抄,一把火,烧得只剩下这亭子,至于府不府的,大概是后人想留个纪念吧。”
走过千百年前,一夫当关的军事要塞,虽见不到它成就亿万岁月后的险峻峡谷,却当知生命的短暂脆弱,和自然力量孕育的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追赶。
回到主路,直下流浪溪。
水流不宽,却很清,一条鱼都见不着,河岸有大片的石滩暴露,宁朵走去中间探了探水温,很凉,黎枢仝说要来玩水大概是在开玩笑。
沿着步道就是一条天然游玩线路,待两人走走停停上了接驳车,天色已经黑透了。
感觉腿已经麻木的宁朵,刚沾着床就瘫了下去,宁槿洗完澡出来,见她还躺着,便走过去拽掉她的靴子,当真帮她揉起腿来。
她极力忍着痒,暗骂自己身体的敏感,等到宁槿一路按到大腿时,她再忍不了,弹簧似的坐起来,揉着他的脸然后亲了一口,说,“谢谢你你真好我去洗澡了。”
宁槿笑着看她跳下床,看她挂好外衣,翻出睡衣将要走进浴室时,他叫住她。
“朵朵。”
“嗯?”
“别锁门,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