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卯时。
晨雾迷蒙下升起了一轮薄日,商家店铺的门窗陆续打开,街头的小贩也多了起来。
可有一种地方却是大门紧闭,大有一天都不开的架势,怡情院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世上总有些特例,飞机上的头等舱,游戏里的vip,以及青楼里的陆小凤。
陆小凤正躺在一张满是女儿香的大床上,他的胸口放着一个空的酒杯。
怡情院的花魁就坐在他的对面,为他斟酒。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白生生的脸,乌油油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简直甜到人的心里去,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欧阳情,多情却似总无情。
陆小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杯子里满满的一杯酒立即被吸进了肚子里,嘴上的两撇小胡子也因此微微颤动。
欧阳情就这样,一边为他倒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就好像从来也没见过像他这样厉害,这样有魅力的男人。
陆小凤简直有些飘飘然,怀里的银票,也好像已长出翅膀要往外飞。幸好,一只信鸽将他从空中拉到了地面。
那是花满楼的来信,信中说有事要他帮忙。陆小凤立即告别已经冷下脸的欧阳情,骑着快马赶往百花楼。
此时的百花楼内却是安静祥和。
叶凛从床榻上起身,洗漱完毕后,走出了房间。
小楼外飘落了几许清雨,夹杂着百花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花满楼似乎比她起得更早,正在修剪花枝。
“早。”叶凛还未走近,便轻声笑道。花满楼闻言转过身来,眉目间带着笑意:“你醒了,我做了一些清粥小菜,一起用吧。”
叶凛这才发现桌子上早已摆上了吃食,可能是为了保温,上面还扣了盖子。
饭后,叶凛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正在弹琴的花满楼,神思却不知飘到哪去了。琴声悠扬,人美如画,可惜时间不对,还有四个可怜鬼等着她呢,哪里还敢有其他的心思。
一曲罢后,花满楼柔声道:“可是觉得无聊?不如出去逛逛?”
叶凛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也不是,我在想陆小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
“美人所愿,不敢请耳。”
叶凛一惊,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大红色的披风,第二眼看见的便是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
花满楼听到来人的声音,笑意更浓了几分,“你来了。”
陆小凤摸着嘴上的一撇胡子,笑着调侃道:“花公子有请,怎敢不来。只是几日不见,你竟也学会了金屋藏娇。”
花满楼收敛了笑意,略显严肃的道:“陆小凤,不要乱说,丹凤姑娘是因为遇到了一些麻烦,才暂时住在这里。”说着,为双方作了介绍。
陆小凤无所谓的应了声,随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凛,慢悠悠的道:“麻烦啊。”带着明显上挑的询问意味,也不知是在说事,还是在说人。
随后的两个时辰,在叶凛的讲述,陆小凤的询问,以及花满楼的沉默中度过。
陆小凤抬手饮尽了杯中的百花酿,看向叶凛道:“这么说,你并不确定那三位旧臣,是否背叛了金鹏王朝?”看着点头的叶凛,陆小凤不知是询问,还是喃喃自语:“如今的他们想必早已改头换面,说不定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叶凛点了点头,认真道:“不错,他们分别是关中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阎铁珊,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以及天下首富霍休。”
陆小凤几乎要惊叫起来,花满楼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沉默了很久。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幸好。”
花满楼苍白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轻笑道:“的确幸好。”幸好还不全是敌人。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
陆小凤凝视着叶凛,直接追问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花满楼闻言轻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叶凛则是一怔,旋即笑道:“我想活着。”没等二人开口,又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王朝的兴盛与衰败也不过如此,更何论一个小小的金鹏国,丹凤虽为亡国公主,却并无半点复国的心思。只是,你可听说过青衣楼?”
陆小凤沉思道:“青衣楼是近年来新崛起的一个杀手组织,接连作恶,且极为神秘。传闻他们一共有一百零八楼,楼内更是埋伏着一百零八种机关。”
叶凛轻叹道:“我到达百花楼之前,曾遇到过七次暗杀,正是我表妹上官飞燕和青衣楼的人。”
陆小凤难得的有些头痛。
最后,在三人的商量下,决定把叶凛送到万梅山庄,毕竟西门吹雪的武力值在那摆着呢,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在那里动手。
山间的小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马车的速度很快,车内的人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万梅山庄,因为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陆小凤也不行。
西门吹雪也许是个怪人,就像他的万梅山庄从来没有梅花一样。
“我听说西门吹雪七岁习剑,七年有成,至今为止,从无败绩,他的剑法真的有那么厉害?”有人说朝代越往后,武功越低,而西门吹雪之所以被称为剑神,也许不仅是因为他的剑法高明,更多的是他对剑的赤子之心,精诚之意。对于这样的人,叶凛还是有些好奇的。
“自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见过他放下手中的那把剑,剑简直就是他的老婆,你说他的剑法能不厉害吗。”陆小凤神采奕奕的道。
“那他这次会出手帮忙吗?”
听了叶凛的话,陆小凤顿时像淋了雨的凤凰一样,蔫了,不过很快他又精神抖擞的说:“西门要是不帮忙,我就放火烧了他的万梅山庄。”
马车朝着万梅山庄越驶越近。
如今正值四月,桃花和杜鹃开放的时节,微风轻拂,漫山遍野间香气袭人,当真是景不醉人人自醉。
花满楼的脸上总是带着平静安详的微笑,此刻面对着满山的景色,他的身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彩,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经过通报后,三人在管家福伯的带领下踏进了山庄。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西门吹雪穿着一身轻而柔软的雪白衣衫,斜倚在一张用长青翅编成的软椅上,桌子上摆着他亲手酿的青梅酒,散发着诱人的浅碧色。他的面前却放着一杯平淡无奇的白水。
陆小凤一进来就直奔青梅酒而去,拿起喝了一大口,才说道:“还是西门最懂我,你酿的青梅酒当真是一绝。”
“西门庄主。”花满楼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谦和有礼,叶凛也随着问候了一声。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道:“花满楼。”至于旁边那个女人,用剑却不佩剑,可惜了,果然女人就不应该用剑。
陆小凤此时却叹了口气,道:“西门,别人若是求你帮忙,有没有法子?”
西门吹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望向远方,不知注视着什么,目光深邃而悠远,道:“我想要去做的事,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来求我,否则不管谁都一样。”
陆小凤道:“如果有人要来烧你的房子呢?”
“谁会来烧我的房子?”西门吹雪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当然,这也确实是一个笑话,普天之下有谁敢烧西门吹雪的房子。
陆小凤道:“我。”
西门吹雪笑了,或许是因为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仿佛带着说不尽的讥讽之意。
“我这次来本是要请你帮我做一件事,你若不肯,我只有将你的房子烧的干干净净,我答应了别人的。”
西门吹雪凝视着陆小凤许久,缓缓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三个,但你却一直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露出了笑容,他想西门吹雪既然这么说,自然会帮他。不过下一句话,却让他错愕的差点把胡子揪下来。
“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想要烧我的房子,都可以动手。”陆小凤当然不会真的烧朋友的房子,但西门吹雪却是当了真的。
看着陆小凤懊恼的样子,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中却依旧带着些冷意:“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
西门吹雪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神,对于朋友他总会宽容一些,有些时候,也会看看陆小凤的笑话。
陆小凤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的胡子,哀怨的看着西门吹雪,片刻又懊恼的放下了手。
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想要他的胡子,包括他的朋友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武当名宿木道人,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西门吹雪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恶趣味了。
陆小凤从万梅山庄出来的时候,活生生的年轻了十岁,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如今已变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
“西门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了,竟然刮我的胡子。”陆小凤一脸生无可恋的抱怨道。
花满楼却笑而不语,他总不能说,很久之前他就想这么做了,看来西门吹雪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山野间,一辆马车绝尘而去。马车上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临走时,叶凛交给他们的信件,和所说的话。
“上官飞燕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好,她找不到我,也许会去寻你们,尤其是花公子,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