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背着男孩，快速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清冷的月亮逐渐隐身在乌云背后，随着天空愈来愈暗，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不大，对林凡赶路几乎没什么影响。而且雨水一点点的冲刷掉了两人身上的血迹，得后来连血腥味也冲刷殆尽。
林凡很庆幸，穿越后身体小了一号，但力量、视觉、听觉、嗅觉都没有减弱，所以背着一个人也能走得很快。凭着野战经验，在山林间绕过了官军的大营并把它远远地甩在身后，天将拂晓时分走近了一个山村，在村外一座破庙里坐了下来。
把男孩放下让他倚靠在草堆上，又试着给他灌了几口水，只见他先是手指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问到：“你是谁？这是哪里？”
林凡一边想一边说：“我叫林凡，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男孩靠在草堆上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问道：“是你救的我？”
“整个山谷就咱俩活下来了，趁着天没亮我背你出来了。”
“你伤怎么样？”
“我的伤轻一点，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收兵了。”
“那你是高闯王的部下？”
林凡有点明白了。这段历史他知道，高迎祥的起义军打算通过子午谷进兵西安，结果中了陕西巡抚孙传庭的埋伏，全军覆没，高迎祥被俘。他们刚刚从子午谷逃出来。
“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部下。高闯王看我们太小，不让我们打仗。这次被围了，捡一把刀也跟着冲，后来就受伤倒地了。不过我也砍翻了三个。”
“三万人就这么完了……”男孩说着说着，眼中充满了泪水。但很快，他就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坚毅，“但我不怕！只要活着就跟他们干！为死去的人报仇！”
“林凡，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咱俩就是生死兄弟！”
“你多大岁数？”
林凡低头打量了自己全身，这具身体在明朝那个早熟的时代，应该是多大？
“十五岁！”
“胡扯！就你这小身板儿还十五岁？看看我！我才十三岁！”男孩的大眼睛瞪圆了：“谁都想当大哥。可是遇上我了，你只好当小弟了。说实话！几岁？”
“嘻嘻，十二岁。”
“好了，咱俩结为兄弟，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
“来，在神像前跪下！”
“这是哪路神？是佛还是道？”
“都一样！是神就行。我还是看看吧。啊，是山神爷！正好！”
两人一本正经地跪下，双手合十。
“我，李双喜，”
“我，林凡。啥？你是李双喜？”
姚雪垠先生的小说《李自成》中有这个人物，是李自成的义子，也是能征惯战的大将。林凡想：我这几年一路倒霉，兵当的好好的被开除了，公司刚成规模又遇上空难，穿越过来还赶上这么个乱世，没当上翩翩浊世佳公子也就罢了，谁成想成了饥寒交迫的农民军被人一路追杀！好在遇上了李双喜，有了这个“上层建筑”的哥们儿，以后至少不会挨饿了。
“怎么？你听说过我的大名？”
“别臭美了，我只是觉得这名字不错。双喜临门！我要交好运了！”
“那当然！哎哎，别打岔！跟着我念：我二人今日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有山神为证！”
这时候林凡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义兄。
十三岁的李双喜看起来至少有十五岁。清澈的大眼睛配上一双浓浓的眉毛。这张脸上有稚气，有坦诚，还有一股不似少年人的沉稳。
“你的伤好了许多。”
“还真是。不怎么疼了。对了，有吃的吗？饿死了。”
林凡从怀里掏出两张干饼。这时李双喜的眼睛放出光来，一把抢过一张，狠狠咬了一口，开始细细地咀嚼，很享受的样子。
“两张都给你。”
“那你吃什么？”
“我还有。”
“哎，对了，你是闯将的部下吗？”
“是啊，你还是听说过我。”
“打住！我是瞎猜的。那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双喜一边吃，一边慢慢讲起了事情的缘由。
“我是闯将的义子，从小就跟着义父，这才没被饿死。长大一点就想跟着打仗。但义父不放心，就把我送到法门寺拜在智空禅师门下学了两年武功，这才准我上战场。我已经打了一年仗了，受了好几次伤，不过都没有这次重。”
“上个月，我们在天水，听说高闯王要进攻西安，义父担心洪承畴、孙传庭会在子午谷设伏，就派我带着一百弟兄到安康找他们，提醒高闯王千万不要走子午谷，我们五天前找到了大军，果然正往子午谷进发。我把义父的口信告诉了高闯王，他决定改走栈道。可谁知第二天又改了主意。”
“怎么会这样？”
“高闯王身边有两个亲信之人，一个叫顾君恩，是个有学问的人；还有一个叫张宾，是个秀才。高闯王对二人言听计从。那天晚上他们三人密谈到深夜，第二天就决定兵发子午谷。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
“你说什么？慢着……让我想想，你这话倒提醒我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往这儿想。对对，至少有一个人有问题！”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先养几天伤，然后回天水。把这里的事禀报义父。”
“你的腿能行吗？”
“没伤着骨头，三天以后就能走。”
靠着草堆，两个人睡着了。太累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林凡睁开眼睛，见李双喜还在呼呼大睡，也没惊动他，自己躺在草堆上发呆。
既然来到了明朝乱世，也就不要怨天尤人了，面对现实吧。目前自己一无所有，唯一的资源是李双喜这个大哥。比较可行的方案就是先跟着李自成混一阵子再说。想通了“我向哪里去”的问题，一翻身又睡着了。
山神庙位置偏僻，所以一直没人打扰。
三天过去了。
干饼吃光了。
李双喜能走了。
把皮甲藏好，兄弟二人沿着官道往北走。路过一个大点儿的镇，买了两身半旧的衣服，显得精神多了。
这一日来到了三丰镇。这是一个挺大的市镇，据说当年武当山张三丰张真人曾在此讲经说法而得名。镇上熙熙攘攘的人还真不少，看样子是个集市。不远的地方就是连绵的群山。二人进了一家饭馆。饭馆不大，只有十来张桌子。二人找了墙角的桌子坐好，要了两碗面条吃了起来。
对面桌前坐着一个中年人，属于那种面貌极普通的人。但不知怎么林凡忍不住多看了这人两眼。中年人端着酒杯，抬头与林凡一对视，一双不大的眼睛精光四射，随即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一闪即过。然后继续喝他的酒。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李双喜好奇地说：“你说话怎么这个腔调？这是哪里的口音？”
“算不上哪里口音。”林凡已经有些应对提问的经验了，从容答道：“高闯王的老营有不少孩子，跟我成天在一起玩儿的有十几个，他们有陕西人，山东人，湖广人，还有两广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成了这种南腔北调，”
“倒是挺好听的。”
“你们那里孩子多吗？”
“很多。大一点的就编成了队伍，叫做孩儿兵。”李双喜不无得意地说：“我是孩儿兵的统领。”
“经常打仗吗？”
“不经常。但有时没办法了也打。对了，你愿意参加孩儿兵吗？”
“愿意。”
“那就说好了。你现在就是孩儿兵的副统领了。”
李双喜这时颇有一股将军的气场：“还有一个副统领叫张鼐，是我的好兄弟。我们现在有五百人，每天都要训练。义父说将来可能发展到三千人。”
吃完面条付了账，二人沿着三丰镇的街道继续赶路。走了一段路，林凡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跟踪，他曾受过反跟踪训练，便和李双喜耳语几句，三绕两绕把那几个人甩掉了。
二人决定走山路。对方来历不明，还是不要招惹他们。
沿着山路走了半个时辰（林凡开始习惯用时辰来计时了），路愈发陡峻。刚刚拐过一个弯儿，前面五个劲装汉子拦住去路，为首的大汉手提长剑，大声喊道：“李双喜！看你还往哪儿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