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老营
离开法门寺，林凡骑马前往天水。
甘肃属西北荒凉之地，多地土地贫瘠，气候干旱。而天水却是其中奇葩，谚语有云“金张掖，银武威，金银不换是天水”，向有“塞上小江南”之美誉。
不过此时的“小江南”还不属于李自成。
天水的城池不是那么好打的。李自成暂时也没有这个打算。他把大营扎在了远离城池的渭水河畔。
按照智空方丈的提点，林凡在天水周边转了好几天，最终顺利找到了义军大营。
已是傍晚时分，渭河在夕阳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
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帐篷有序地排在渭河边的开阔地上。林凡从未想到帐篷还可以有这么多种形状，圆形，方形，三角形，多边形……凡是能想到的甚至不可能想到的帐篷形状，这里应有尽有，简直就是“帐篷博览会”。
这些帐篷制做得十分简陋破旧，但摆放得错落有致，相互呼应，一旦某一帐受袭，其他帐可以很方便地过来支援。林凡想：这李自成至少在军事方面还是有两下子。
哨兵刚刚进去禀报，就见李双喜飞快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人。
“好兄弟，你终于来了！”李双喜激动的抱住了他，拍打他的后背：“让我看看，受没受伤？哎呀，看来是好好的。而且长高了！”
后面一人上前拱手施礼：“张鼐见过林凡兄弟！”
林凡见这张鼐，眉目清秀，年龄应该和李双喜差不多。一看就是性格开朗快乐阳光的少年。他让林凡一下子想到了后世的“小鲜肉”。如果生在后世，张鼐啥都不用干，只要唱几首歌，拍几个广告，就可以在蜜罐里泡一辈子。可如今……这该死的乱世！
“走，先进去吃饭！你的事我都跟义父说了，他同意让你当副统领。对了，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
林凡把被人救下又拜师学艺的经历简单讲了一遍，但没说宋献策的名字，只说是终南山云中子道人。同时说了半年后接红儿的事。
“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学了一套剑法，你真是好福气呀！”两个人毫不掩饰羡慕的目光。
“听说你也是被人救了，什么人救的你呀？”
李双喜眼里充满钦佩之色：“这人可了不起啊！武功比我高多了！你知道‘八大王’吗？他是‘八大王’的义子张定国。那天他路过三丰镇听说在抓捕我，就追上去把我救了出来。”
张定国？不就是抗清的民族英雄李定国吗？他随了张献忠的张姓，张献忠死后又改回姓李，带着大西军余部与清军殊死鏖战，使得几乎灭亡的大明国运又延续了十多年。
“那他人呢？”
“把我送到法门寺他就走了，说是‘八大王’派他出来办事，还向我问了咱们闯军的情况。他说本来要去寻找义父的下落，既然知道了就不用找了。他要查清楚另外几路义军的情况后回去复命。”
可惜了，没见着。有机会一定要结交这个李定国。
林凡在老营住下了。每天和双喜张鼐一起指挥孩儿兵训练，应该说是半玩儿半练。林凡教了他们“一字拳”，大家如获至宝，有的孩子跪下就要磕头，被双喜制止了：“林凡不喜欢拜师这一套！我们大家都是好兄弟，谁有什么好东西都不要藏私，这才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知道那个时代，包括武功在内的各项绝技那是绝不外传的。如此慷慨之举再加上林凡风趣幽默的脾气，很快就成了孩儿兵里所有人都喜欢的明星人物。
与此同时，他也在消化“鬼谷神剑”，并对照后世的擒拿、柔道、散打对“一字拳”进行了改进，使之更加实用。
这期间林凡偶尔也能见到李自成、刘宗敏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没有近距离接触。这些义军领袖们把他们当成孩子，也就从不关注。
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闯军转战甘肃、陕南、川北，林凡算是尝够了颠沛流离之苦。
这一日李双喜从帅帐回来，兴致勃勃地说：“兄弟，刚刚义父和众将领议定，我们近日向河南进军，到了河南就跳出了官军的包围圈，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好日子？这个傻小子！曹变蛟的官军在那儿张网以待呢！
“双喜，你跟闯王说说，咱们换个方向吧。河南方向我觉得有风险。”
“不可能！众人议定的事，岂能随意更改？”
“那也应该分两路，一路肯定是出潼关，另一路出武关下南阳，出去后再向一起靠拢。”
张鼐说：“林凡这个计划还真不错。你去说说看，闯王听不听再说。”
“好吧，义父近日心情挺好，就算不同意也不会骂我。还有，义父已经派人去法门寺接红儿了，再有四五天就回来。”
糟糕！自己千算万算，红儿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晚上双喜回来，带来了一个意外消息：林凡随口瞎说的方案竟然被采纳了！
其实做为陕西人，又是转战西北多年的所谓“流寇”，李自成熟悉陕西地理，也知道理论上潼关有设伏条件，只是明确地认为孙传庭如此用兵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坚决取道潼关。而分兵武关至少能起到左右呼应、牵制敌军的作用。他跟刘宗敏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李过率领本部军马保护老营家眷走武关，孩儿兵随李过走。
林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靠自己来挽救义军是不可能了。先知先觉的结论说出来也没人信。更何况他对义军和官军也没有太明确的感情倾向，到底希望谁赢他也说不清楚。只能先保住自己，再尽量保住孩儿兵这些兄弟。
三天后，随李过将军出发了。
李过身形魁梧，相貌却有几分斯文，这在义军中是很少见的。他自小没读过书，起义后有时掳来文人教自己念书，几年来倒也识了不少字。潜移默化之间气质上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个江湖上绰号“一只虎”的勇将，在闯营中素以办事稳健著称。李自成把老营家眷交给他护送，也是看重了这一点。
林凡在马上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李过：作为李自成的侄子，他其实也就比叔叔小六七岁。五官相貌也有几分相似，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为牵制官军，李过高调开拔，大张旗鼓往武关方向进发。
孙传庭好像没料到义军会走这一路，布置兵力不多，被义军连续冲过几道关口。
再往前就越来越难打了。
不是说明末****，官军战斗力极差吗？不是说官军只会欺负老百姓，见到义军掉头就跑吗？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厉害，死死纠缠？
官军越打越多，又要保护家眷，再加上疲劳、饥饿，义军大量减员，未出陕西境内就剩下不到一半人了。
这天傍晚李过召集众将议事，把高夫人也请过来。
李过分析目前态势：“如果我们这样打下去，到不了南阳就打光了。现如今必须改变打法。诸位有何见解？”
高夫人像一个贤惠的农家妇女，只是多了些英武豪迈之气。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她随李自成揭竿造反，转战南北，在军中极受尊敬。李自成死后，她和高一功、李过等率领大顺军余部殊死抗清，是明末著名的民族英雄。
高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一路大张旗鼓冲杀，极大地吸引了官军的注意力。牵制官军，掩护主力的战略目标已经完成。打到这里还能剩下一半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们说闯王他们能顺利突围吗？”张鼐问。
“我看没问题！”李双喜信心十足。
“这些不是我们考虑的事。”高夫人说：“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我们这些人要想的是怎么摆脱官军，怎么活下来。现如今我们不宜往南阳进发。这个目的太明显，想必官军也看出来了，正在前面张网等着我们往里钻。我们应该往另一个方向打，再找机会拐回去。而且我们目标太大，应该兵分两路，分散突围，这样机会还多一些。补之，你觉得呢？”
李过十分赞同：“夫人所言甚是。我也这么看。大家有何想法？”
“赞同！”众将纷纷同意。
“好！今夜休整。明日兵分两路。我带家眷这一路往东面打，双喜张鼐随我保护家眷。刘德将军带本部军马，林凡带孩儿兵往西面打。目标只有一个：死最少的人，找到出路活下去！”
第二天，东西两路，残酷的战斗又开始了。
两天后，林凡所部陷入困境，几个方向的官军压迫过来。
刘德把林凡叫到身边：“林凡，今天咱们可能出不去了。我既然保护不了孩儿兵，唯有一死而已！你们是孩子，投降了可能还能保住性命。”
“刘将军，我们死也不会投降的！何况还有机会。”
“你觉得还有机会？”
“有！”
“怎么打？”
“往回打！官军几个方向合围，唯独有一个方向可能不设防，那就是咱们来的方向！咱赌一把？”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啊？老子赌了！”
大家突然杀个回马枪
官军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
义军趁机冲了过去。
官军在后面紧紧追赶，但义军忽东忽西，方向不定，官军无法再组织合围，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林老弟如此年轻就胸藏韬略，日后必是前程远大。”
“这也不足挂齿，当年红军‘四渡赤水’，比咱们打得漂亮多了！”
“红军？是朱洪武的红军吗？还是刘福通的红军？‘四渡赤水’又是哪一仗？”
“哦哦……嘿嘿，是这样，这一仗比较早，后来大仗太多了，像力拔采石，鄱阳湖大战呀，这一仗就被人们忘了。”
“原来是这样。你真有学问！”
“将军过奖了。这几天我们伤亡很小，可追兵却也越来越多。想甩开他们也不容易。”
“这我已经很满意了！下一步我已想好了。林凡听令！”
“你带领全部孩儿兵往终南山方向转移，我来拖住追兵一日后再转移。进了终南山官军就找不到你们了。进山后你们能不能活下去，听天由命。林兄弟非寻常之人，必会有上天保佑。”
“这不行！断后和送死差不多。”
“别跟我废话！这是军令！林兄弟不必担忧，我拖住官军一天没有问题，再到终南山找你们。到时咱们在三丰镇南面会合。速速出发，执行军令吧！”
告别了刘德，林凡带着孩儿兵心情沉重地进了山。孩儿兵中有一个孩子是附近的人，林凡让他带路来到了三丰镇。
没敢进镇，他们三绕两绕找到了那处悬崖，又用野藤编成长绳，这些孩子都经历了几年战争，不缺胆量。他们逐个顺着绳子缒下，陆续进入了三丰谷。
林凡清点一下人数：包括自己，一共三百五十一人。
为了保护这三百多孩子，死去的义军士兵又何止三百、三千？
林凡知道，这三百五十个少年都经历了几年战争，这次突围又几经生死，已经隐约有了百战老兵的素质。更难得的是他们尚未成年，义军将士的许多坏习惯还没来得及学会，思想上都是一张白纸。如果把他们引入正途，那就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三丰谷是个世外桃源。
宋献策师徒早已回总坛了。他好像知道林凡可能会来，生活用品、粮食储备都准备的相当充足。茅草屋附近还有十几间冬暖夏凉的窑洞，足够这些人住。
狠狠地吃了一顿饱饭，大家都睡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睡了一天还是两天，陆续醒来。
少年们九死一生后居然有了这么好的地方休整，安全，温饱，舒适，富足，过去想都不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人人都感到进了天堂一般。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统领是怎样找到这个“天堂”的？听说他遇到的师父叫什么“云中子”，说书的先生说到过----那是一位神仙！统领原来是神仙弟子！难怪他那么有本事，连刘德将军都听他的！
少年们私下议论纷纷，对这个统领越来越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一共休息了三天，林凡下令重新开始训练。
他把训练内容彻底做了修改。同时制定了严厉的军纪。
趁着威信如日中天，他要强加给他们一些东西。
早起打拳。早饭后整整一个上午的队列练习，枯燥的“一二一”使少年们难以忍受，但出于对统领的敬畏，他们谁也不敢排斥训练。有不认真的，马上会有别的少年警告他：“认真点！别让林将军生气。说不定这是一门武功，错过了你哭都来不及！”
下午林凡教他们一些潜伏，跟踪，化妆，暗杀，抓舌头，攀登等特种兵的一些技能，偏重于特工方面。这些少年学得兴致勃勃，对林凡愈加崇拜。
晚上林凡强迫他们念书识字。这些少年打打杀杀惯了，要他们念书实在太难了。但林凡绝不让步，念不好的不许吃饭。在这一招面前，孩子们屈服了。
十天过去了，派出去的人没有联系上刘德。
一个月以后，队列练习成了习惯，念书也差不多成了习惯。
派出去的探子回来说，听说李过、高夫人他们死伤惨重，还是冲出了包围，如今下落不明。刘德将军拖住官军一天之后没有撤退，而是连拖三天，全军覆没，本人也力战身亡。闯王大军在潼关南原中了孙传庭、曹变蛟的埋伏，一战溃败，剩下三千多人逃进商洛山。
潼关南原！到底还是没逃掉！但好像哪儿有点不对！
应该是全军覆没，只剩十八骑逃出。
现在变成了冲出去三千多人！
看来李过这一路的牵制还是起了作用。
说明自己的出现干扰了历史原有的轨道，使之发生了微小的偏离。
晚上，林凡把孩儿兵召集到一起训话。
“弟兄们，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造反？”
大家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们都还是孩子，大人造反就跟着走而已。
思考了一会儿，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听明白了，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被人欺负要报仇；还有一种是吃不上饭，不造反就会饿死。对不对？”
“对！”异口同声。
“那如果我们报了仇，又吃上了饭，接下来干什么？”
“。。。。。。”
“你们想，天下被人欺负的人有多少？吃不上饭的人有多少？”
“。。。。。。”
“所以，我们光是自己不受欺负，能吃上饭是不行的！我们应该让天下的百姓都能不受欺负，都能吃上饭！我们应当做点大事，我们是男人！”
“对！我们是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