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好友
李过走了,林凡的日子过得更惬意了。他买来一把胡琴,经过一番改装,把音色调得接近京胡的声音,每天自娱自乐的唱一段京剧,倒也逍遥自在。
这天他刚刚走到“聚雅斋”门口,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林凡若无其事地进去。
讨价还价一番,又卖了一幅画,出门信步往回溜达。
前面一片嘈杂,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哀求道:“公子爷,放过我们吧!我们不能分开啊!”
一个锦衣华服的“二世祖”(官二代),指着老头的鼻子骂道:“老东西,别不识抬举!本公子看上了你的孙女,让她到府里做个丫环享福,你不谢谢本公子,还推三阻四,不想活了?”
“不行啊,家里就剩我们祖孙俩了,不能分开呀!”
“真他妈找死!”二世祖一脚踹倒了老头:“还傻站着干什么?把她带回去!”
这时有几个人上来替老头说情。二世祖怒了:“你们吃了豹子胆,敢管我的闲事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是尚书大人!”
说情的几个人迟疑着后退。这时走进来一个少年,国字脸,嘴角有一丝满不在乎的微笑,正是林凡。
林凡平生最恨恶棍,后世就因为打残了恶棍才抱憾离开了部队。此时他依然忍不住要管。
他上前搂住了二世祖的肩膀:“老弟呀,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面向老头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你今天糊涂了?怎么连我都不认识?我看看……你没喝酒啊,怎么脑子不好使了?”
“你脑子才不好使呢!哎哎,你他妈到底是谁呀?”
“我是你的朋友啊!你爸爸是李刚,对吧?”
“你爸爸才是李刚呢!哪儿来的混蛋坏我的好事……哎哎,人呢?”
二世祖忽然反应过来,张口刚要骂,就觉得脸上“啪啪啪、啪啪啪”被人连抽了六个大耳光。两眼金星乱冒,满脸火辣辣的疼,整张脸当时就肿的面目全非。
“啊啊,快给我上,打死他!”
十几个喽啰嗷嗷叫着围上来,有的还拔出了刀剑。
林凡有意拖延时间,跟他们多打了一会儿。估摸老头走远了,才巧妙而又凶狠地把喽啰们一个个打倒在地。
二世祖缓过劲来了:“快快,去叫人!绝不能放过他!”
林凡一步步走近二世祖,吓得他一步步后退。这时跑过来一个劲装汉子向林凡施礼:“请公子手下留情,别把事闹大。”然后从腰里掏出一块木牌在二世祖眼前晃了晃,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二世祖指着林凡大声说:“小子,你等着!”然后带着一众打手很快消失了。
劲装汉子再次施礼:“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林凡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不远处一家酒楼前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旁边还有几个人,有两个像是刚才跟踪自己的人。便大大方方地随着劲装汉子走进了酒楼。
酒楼显然被人包了。没有客人。
临窗一张桌子边,一位少年公子正襟危坐。
这少年衣着考究,丰神俊朗,正是在“聚雅斋”旁观的那位。
“这位兄台请坐。在下冒昧相请,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兄台客气了。”林凡学着对方的语气寒暄一句,在对面坐下。
“请用茶。”少年举止优雅,明显受过良好教育。
“多谢兄台帮在下解围,林凡这厢谢过。”
“林公子不必客气。兄台见义勇为,扶危济困,实乃大丈夫本色。在下十分佩服。”
“不知兄台唤林某有何见教?”
“那日在‘聚雅斋’观林公子卖画,受益匪浅。在下见林公子乃是有趣之人,不揣冒昧,有意结交。望公子理会在下诚意,能原谅其中失礼之处。”
“林某与公子一见如故,本也有意结纳。公子既有此意,林某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在下朱自良。”
“朱氏非一般姓氏可比。莫非兄台乃是皇亲国戚?”
“与皇族算是远亲。先祖虽也曾受皇家福泽,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已是平民。家父经商为业。小弟刚刚开始学习商贾之术,便遇到了林兄,实乃天意。”
“在下住朝阳门内‘聚宝源’酒楼后面,欢迎朱兄随时光临。”
“在下家住得远些,改日若来我家,我派马车去接林兄。”
两人天南海北神聊一番,大有如鱼得水之感。朱自良国学修为极为渊博,却对世事一窍不通。林凡对“四书五经”也就一知半解,但靠着后世的见识,往往有一针见血的评论。再加上他不时谈到一些江湖趣闻,本人又是武艺高强,更使朱自良崇拜得五体投地。
眼见日近午时,朱自良歉然到:“今日能结识林兄,实乃三生有幸。本应与林兄把酒言欢,怎奈与家父说好午时回家,不敢误时。只好改日再约,恕罪恕罪!”
“无妨无妨!这样吧,朱兄哪日有暇,到我‘聚宝源’来,岂不更方便!”
“甚好!一言为定!”
三天后,一辆马车停在“聚宝源”门前。
王掌柜请客人上楼入座,让赖元通去后院叫林凡。
林凡上了楼,见朱自良还带了一位年纪和身材都略小些的公子。朱自良上前引见:“这位是林凡林公子。这是舍弟朱长平。”
“林公子有礼了!”
林凡看了一眼,笑道:“应该是‘舍妹’吧?”
“何以见得?”朱自良大吃一惊。朱长平也惊奇地看着林凡。
林凡下意识地往朱长平胸部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朱长平脸一红,恶狠狠地瞪着林凡。
林凡忙说:“恕在下失礼。令妹女扮男装本也成功,只是耳上痕迹无法遮掩。”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朱长平也恢复了微笑。
“还有,令妹乃是少见的美女。即使换了男装,也是貌比潘安宋玉,走在街上甚是不便,不知会让多少妙龄少女害相思病呢。”林凡在后世有时会向美女胡说八道一番,对方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认真。此时不小心随口说了出来,立即就后悔了。
朱自良哈哈大笑,愈发觉得林凡有趣。
而朱长平的表情就复杂多了。有嗔怒,有惊讶,有欣喜,还有强忍着笑的紧张。这句话在明朝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但它的杀伤力太大了,朱长平一时间呆在那里有些恍惚。
“来来请坐,菜都开始上了。尝尝本店的‘农家菜’。”
三人边吃边谈。农家菜工艺简单,却也有其返璞归真的特点。朱氏兄妹从来没吃过这种菜品,吃得很是香甜。
“林凡,”朱长平明显放松了心情:“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你对当前天下局势怎么看?”
“还要‘几个问题’?第一个就把我问住了。林凡一介草民,怎么知道天下局势?”
“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大。”朱自良略加修改:“做为旁观者,你认为咱大明的隐忧在哪里?”
“我不懂政治,随口乱说吧。其实已不是隐忧了,明摆着的事。”林凡觉得这时说一些东西还是有必要的,于是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大明如今所面临者,无非‘内忧’与‘外患’两件事。”
他清了清嗓子:“先说外患,那满洲鞑子虎视眈眈,掳我边境,杀我同胞,占我土地,其野心昭然若揭。这是民族对立,不可调和,你死我活的关系,只能坚决抵御,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即使我们军力处于弱势,也要像卢象升卢大人那样,坚决和它拚到底,哪怕战至最后一个人!”
“说得好!”兄妹俩异口同声:“为你这句话,咱们干一杯!”
“再说这内忧,朝廷最头疼的,就是李自成、张献忠等造反的流寇。”
林凡喝了一口水:“我这几年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事。发现没有人愿意造反。这些所谓‘流寇’,其实都是一些农民。赶上旱灾、水灾、蝗灾,土地绝收;赶上土地被大户人家占有;赶上交不起苛捐杂税,等等情况,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去铤而走险。不造反就会饿死,造反还能多活几天。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你说他们会选择那条路?”
“夫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朱自良沉吟道:“林兄,有些事我好像明白了。你是说如果这些农民都有饭吃,他们就不会造反,也就没有流寇了。是吗?”
“正是。”
朱长平若有所思,然后说道:“这个问题算你答上来了。我再问一个问题,那天在‘聚雅斋’之前,你真的先走了三家店铺吗?”
“不瞒你说,一家都没走。”
“那你为何说谎?”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的话岂不也是也句句谎话?”
“好一个‘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林兄每每语出惊人,小弟佩服!”
这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是《红楼梦》中很出名的话,林凡顺手拿来用上,没想到让朱自良如此佩服。
“对了,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我幼年时在终南山跟一个道人学艺。”
“小弟观林兄才高八斗,可有诗作让小弟拜读?”
“我真不会写诗。”
“林兄说笑了。读书之人哪有不会写诗的?何况林兄这样大才!刚才你那两句,就足以傲视群雄!”
“是啊,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给我们看一首吧!”朱长平也帮腔。
这下林凡真发愁了。怎么办?今天如果啥也拿不出来,这戏就没法往下唱了。
出于无奈,林凡只好叫道:“小卫,拿纸笔来!”
“那我就只好献丑了。不过有言在先,我不但写不好诗,字也出奇的难看。你们看见别吐出来就行。”
“别啰嗦了,快写吧!”朱长平已经等不及了。
林凡皱眉略加思索,开始迟疑地写了起来。
“《雪花》。……哎呀,你的字也太难看了,小时候没练过吗?”
“自幼不肯用功,总想练武。字就写成这样了。不过听说这样练下去,也可能自成一体。”
“行了,你别糟践书法了!……你写的啥?”
看着林凡写出的“书法”,朱自良也在摇头。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你这是写诗吗?成心逗我俩玩儿呢?”
待林凡写到“九片十片片片飞”,两人谁也不笑了,脸上俱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落入江中皆不见。”
朱长平在仔细品味。而朱自良则很快品出了味道。
“好诗!此诗平平起句,寡淡无味,两句之后已把自己带到绝路。没想到第三句突然峰回路转,到了第四句就像出现了一幅动态图画,勾勒出了绝美的意境。林兄果然大才,出手不凡哪!”
“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你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朱长平高兴的直拍手。
相传清朝乾隆皇帝最喜附庸风雅,看见什么总想借题作一首诗。一日在雪天看见雪花片片飘落,便念出了“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结果把自己带到沟里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大才子纪晓岚在旁边接下了后两句,遂成一首好诗。由此可见纪晓岚之文思敏捷。
窃取别人的“知识产权”,让林凡很是惭愧。他解释道:“这不是我作的。是我用一根烟袋和一个姓纪的大烟鬼换的。”
“别编了!你觉得这瞎话有人信吗?”朱长平对林凡说瞎话印象很深。
“林兄不必过谦。就此诗风格来说,与林兄性格极为相似,定是林兄所作无疑。此乃传世之作,林兄妙手偶得,小弟恭喜林兄了!”
朱长平眨着弯弯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林兄,这首诗送给我吧。”
“小妹,君子不夺人所爱。”
“一首诗而已,算不上‘所爱之物’,就送给小妹吧!”
“谢林兄!这张我先收着。等你的字练的好一点了,再给我抄一遍。”
“自古‘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林兄如此文武全才,可想过为国效力?”
“我生性惫懒,胸无大志。又自小经商,未参加任何科考,身无功名,此生怕是没机会为国效力了。”
“没功名怎么了?只要你有才华,就肯定有机会!”朱长平很有把握。
朱自良瞪了妹妹一眼:“以林兄之才,现在开始参加科考,很快就能脱颖而出。”
“此事再议吧。我对八股文实在没有兴趣。自认为是天生的经商材料。况如今天下成千上万的举子进士,又有谁能救得了那些难民?”
“也有道理,林兄确是经商天才。你说的难民是怎么回事?”
林凡把路上所见到的凄惨景象简单地讲了一些,朱自良听了大为动容,而朱长平的眼泪已经哗哗的流了下来。
“林兄,你说得对,追求金榜题名,倒不如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小弟也准备放弃科考,想想怎么才能当一个有用的人。”
紫禁城。坤宁宫。一个宫装美妇端着茶杯放到桌案之上,柔声说道:“陛下,喝口茶吧。别把身子累坏了。”
桌案前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说他“中年”只是感觉,其实他的实际年龄也就是三十岁左右。但看他的神态、气色都更像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的脸色苍白,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两鬓隐约出现了白发,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双眉之间皱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组成一个“川”字,似乎他的眉头从未展开过。
这个人就是大明朝的崇祯皇帝,朱由检。
崇祯叹了口气,接过了茶杯:“皇后啊,朕也不想这么累,可又有什么办法?皇兄年纪轻轻就撒手西去,把这江山留给了朕。人人都说朕有多幸运,可谁知道朕的心里苦啊!这么个烂摊子怎么整?说起来,为了皇兄的托付,为了大明的江山,朕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就是不见起色。朕诛除了阉党,天下称快。让东林党得了势,可他们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几个一心一意为朕考虑的?”
“有些事也不能指望一朝一夕就能解决,陛下也不必过于心急。”
“不心急不行啊!北有鞑子寇边,南有流寇作乱,今天旱灾蝗灾,明天瘟疫流行。哪里都跟朕要钱,可国库空虚,你让朕上哪儿去变出银子来?”
“银子的事跟朝臣们一起想办法吧。”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太子他们怎么样?最近也顾不上管他们了。”
“倒是还算省心。就是太子最近经常出宫,还带媺娖(mei chuo音美绰)出宫几次。虽然有些贪玩,但好像长了不少见识。媺娖也显得懂事了。”
“既是这样,就先不要阻拦他,能长点见识比多读书还有用。叫过他手下人问一下,他都去什么地方,接触什么人。只要别结交坏人就行。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太子一直在宫里长大,不长点见识,将来也无法继承朕的江山。”崇祯脸上露出父亲特有的慈爱:“做为皇帝,朕是命数最不好的一个。唯独能够自豪的就是有一个好儿子,又懂事又好学。朕也想学太祖爷,把麻烦事提前替他解决掉,让他坐江山不要太累。所以才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可倘若太子在深宫里学成了迂腐之人,像建文帝那样,朕的苦心就付诸东流了。因此要让太子接触一些外面的东西,结交一些外面的人,或许对他的将来有好处。”
崇祯所说的建文帝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孙子朱允炆。因其父太子朱标早逝,他做为皇太孙即位,因读死书而致迂腐,且重用迂腐文人,实行多项不合时宜的政策,结果导致其四叔燕王朱棣被逼起兵夺了他的江山。
“大臣们不会同意太子这样做的。他们会拿圣人之言和朝廷法度来反对。到时会给陛下找麻烦。”
“不会的。太子出宫你就假装不知道。一旦有人发现,你就罚太子一顿。反正违反了宫里法度,太子受罚也无话可说。”
“也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