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关外
第十二章铁骑营
戏园子的人怕林凡醒来，又给他灌了一杯药。
林凡睡得昏天黑地。待他悠悠醒转，也不知道是几天以后了。他想：应该已经到沈阳了。
沈阳城，此时应该叫做“盛京”，是大清国的国都。一群茹毛饮血的半牧半猎野蛮人，经过几十年内外洗牌、东征西讨，居然堂而皇之地建起了一个“五脏俱全”的国家。这固然要归功于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首领的雄才大略，而范文程、宁完我等汉族官吏的出谋划策，也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些汉人的才华不往正地方用，专门给那些尚未开化的游牧民族首领当军师走狗，而且还把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匈奴人中有中行说，羯族人中有张宾（与闯营中的张宾同名同姓）“算无遗策”，契丹人中有韩德让，党项人中有张元，蒙古人中有张弘范。如今的女真人中有范文程、宁完我之流。
说他们是卖国求荣的汉奸，有些冤枉他们。因为像韩德让、张洪范等人就是出生在异族人的环境中并同异族人一起长大，你让他们认同中原汉族家国，似乎也不现实。可他们做为汉人，确实帮着异族人给汉人带来了血腥杀戮甚至灭国之恨，说他们罪孽深重也不为过。其功过是非只能属于很难定性的历史学问题了。
盛京城已经发展得颇有规模。横跨城市核心区有一条大街名曰“中央大街”，庄严巍峨的皇宫就坐落在大街北部。离皇宫二里远处有一座阔大的宅院，门前牌子上刻有满、蒙、汉三种文字，从汉字可以认出是：和硕礼亲王府。
这和硕礼亲王府的建筑规模明显比其他王府要大一些，显示礼亲王特殊的尊崇地位。
当年努尔哈赤死后，礼亲王代善、莽古尔泰、阿敏、皇太极等“四大贝勒”甚至其十二弟阿济格都有机会继承汗位，其中代善地位最尊，实力最强。但代善认真分析了国内国外形势，感觉自己没有能力处理当时错综复杂的各种问题，于是在长子岳托的劝说下，出面说服了其他各方势力，拥戴皇太极继承汗位。皇太极投桃报李，给了代善无比荣宠的待遇。即位后皇太极虽然借故打压了代善的势力，但表面上还保持着对他的尊敬。
此时，这位和硕礼亲王正端着一杯茶，悠闲地坐在王府正厅。
他已经五十多岁，还保持着健壮的身材。
他本是身经百战的武将，一张脸却长得文质彬彬，看来保养得极好。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将军模样的大汉，这是他的第七子满达海。
满达海躬身施礼：“阿玛，有一件大事请您定夺。”
“什么事？”
“我派人前往北京，去劫持大明朝的太子……”
“放肆！谁让你这么干的？”
“如今我礼亲王府渐受冷落，分量越来越轻。我是想立个大功，加强咱王府的影响力。”
“那也不能如此鲁莽行事！人抓到了吗？”
“抓是抓到了一个，但好像抓错了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抓到的是什么人？”
“此人身份大为可疑，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满达海说着递过一块玉。
这是一块椭圆形的玉，呈明黄色，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飞龙。
代善脸色大变，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满达海，把你们抓人的过程，包括之前打探的过程，详细的给我说一遍。”
“它是这么这么一回事……”
“阿玛，您认识这块玉？”
“岂止认识！这是你大伯褚英的传家之宝！”
“您是说这个人是大伯的后人？”
“想来十有**就是了。”
代善询问道：“人杀了吗？”
“没有，差一点就杀了。搜身时发现了这个，就先没杀。现在还睡着呢。”
“不要难为他。醒来后带他来见我。这个人对咱家有大用。”然后低声嘱咐：“明天把这事告诉托隆。”
“喳！”
于是有了第二天这场对话。
“年轻人，能告诉我姓名吗？
“林凡。”
“家乡在哪儿？”
“涿州。”
“家里还有啥人？”
“父母都故去了，只身一人。”
“以何为生？”
“薄有家产，经商为业。”
“为何来京师？”
“涿州太小，经商不便。到京师生意能做大。”
“那当年你父亲为何不到京师做生意？”
“不知道。”
“你怎么会和太子混在一起？”
“太子偶然发现我的经商才能，主动与我结交。我也想背靠太子把生意做大，就和他越走越近了。”
“听戏为何要和太子换衣服？”
“我们经常这样换，觉得好玩儿。”
“这块玉从哪儿来的？”
“家父临终前留下的。”
“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吗？”
“当然知道。商人。”
代善突然问出一句：“你姓的‘林’姓是你母亲的姓吗？”
林凡装作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本应姓褚？”
“怎么回事？你会算命？”
“我是大清礼亲王。你祖父是大清前太子褚英，我的大哥。按关内的称呼，你应该叫我‘二爷’。”
“这……”林凡装作迷茫地一眨不眨看着代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二爷！”
林凡迟疑着跪下磕头：“二爷在上，受侄孙一拜！”
“起来吧。来人！摆酒宴，庆祝我祖孙团聚！”
酒过三巡，满达海带着一个人急匆匆跑进来。
这人一身武将装扮，身材匀称，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焦急，更多的是兴奋。
“托隆参见礼亲王殿下！”
“托隆，认识这个吗？”
托隆双手接过黄玉，仔细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还给代善。突然面向林凡，头部顶在林凡脚上行跪拜大礼：“少主，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说着泪如雨下。
“好了，托隆你先回去，把喜讯告诉弟兄们。下午再让少主去看望你们。”
“喳！谢王爷！”
送走了托隆，代善慢条斯理地讲起了陈年往事。
“当年先帝十三副甲胄起兵统合满洲，麾下将领多为自家子弟。其中你祖父和我打的仗最多，立功也最大。因此先帝把你祖父立为太子。”代善喝了一口酒，继续讲述：“我的性格比较谦和，与众将领的关系也都还融洽。而你的祖父性情刚直，说话从来不会拐弯。再加上战功赫赫，难免不把一些将领放在眼里。立为太子后，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把他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
“你祖父治军严格，但对自己的部下亲如兄弟，肝胆相照，弟兄们都甘愿为他效死。作为草原上长大的武将，他也难免残忍好杀，但心高气傲的他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他的部下也都有这个传统，遇到屠城的命令，便抗令不遵。当时先帝的军队还不太正规，又是用人之际，也就容忍了。此后凡是屠城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办。”
“以先帝那骄傲的脾气自然是极为恼火。但你祖父所部战斗力极强，他麾下八百‘铁骑营’多次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所向披靡。遇到硬仗还离不开他。所以没有马上跟他翻脸。”
“其他部队平时经常滥杀无辜，你祖父的部下有时爱管闲事，便造成军中斗殴伤人甚至出过人命。你祖父极为护短，这便使他与众将领的关系愈加紧张。”
“众人经常在先帝面前告状，日积月累之下先帝对他印象变坏。他又是不拘小节之人，偶有把柄被人抓住，便被废掉太子之位。愤怒之下他对先帝流露出不敬之意。这样一来二去，众人落井下石，纷纷罗列罪状，终于迫使先帝杀了他。”
“你祖父死后，先帝没有难为他的家人。他的儿子杜度、国欢和尼堪还在军中继续受到重用。只是他最为钟爱的四子褚健却不辞而别，至今下落不明。想来是他流落关内涿州，娶了汉人林姓女子生下了你。”
“家父名讳确是上褚下健。”
“这就对了。你祖父故去后，其部下分别由杜度、国欢和尼堪统领。只有那八百‘铁骑营’坚决不肯接受三人节制，只执行先帝的命令（当然先帝也不让他们屠城）。后来先帝驾崩，当今皇上对他们十分客气，只在军情吃紧时让他们打上一仗，平时任其逍遥。这在我大清成了极其另类的一支军队。”
他把黄玉挂在林凡的脖子上：“你祖父当年可能交代过，让他们只效忠于褚健。如今就只认你这个‘少主’了。”
林凡赶紧表态：“如果真是如此，‘铁骑营’唯二爷马首是瞻！”
“哈哈！有你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以后礼亲王府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找我、找你七叔都行。你就住这里吧，偶尔也去军营住几天，和将士们加深感情。现在去洗洗脸，让七叔带你去‘铁骑营’吧！”
“二爷，我还是先去拜见三位伯父，再去‘铁骑营’。”
“对对！礼数不可废。先去拜见伯父。”
三位伯父杜度、国欢、尼堪对林凡十分亲热。但林凡觉得他们有些虚头巴脑。
“铁骑营”不住盛京城，而是在西北郊的大草原上。
一朵朵白云镶嵌在蓝天上，太阳照着白云，在碧绿的草地上投下了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影子，使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了立体感，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林凡后世也去过几处草原，但绿草如此肥厚的草场还从未见过，想是此时生态环境还没有遭到破坏的缘故。
由于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远方的马群、羊群、牛群。一座座白色的蒙古包错落有致地分布，这就是“铁骑营”的驻地。
把林凡引见给各位将领，满达海就告辞了。
托隆上前见礼。他身边一位络腮胡子的壮汉突然出手，抓住了林凡的手。
托隆喝道：“达扬，不得无礼！”
林凡的鬼谷神功已经登堂入室，随着剑法、拳法的习练，内功自然而然有了条件反射的直觉。当下运用了一下，也当试试效果。
这达扬运力紧握林凡的手，却像是握着一条鱼，怎么也握不住。正想继续加力，陡然感觉浑身一震，蹬、蹬、蹬退了三步，方才站稳。
达扬哈哈大笑：“少主武艺高强，达扬佩服。达扬拜见少主！失礼处请少主责罚！”
“达扬将军性情豪爽，不但不责罚，还要敬你酒。”
托隆连忙下令：“摆酒，为少主接风洗尘！也庆祝咱‘铁骑营’找到主人！”
一边喝酒，托隆一边把“铁骑营”的情况向林凡做了详细汇报。
“当年老主人（褚英）与几个生死兄弟创立‘铁骑营’，原本是为了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或者在生死攸关之际作为最后冲锋的‘胜负手’，因此不但选人十分严格，训练也残酷异常。老主人所部从几千人发展到几万人，但‘铁骑营’人数永远是八百。”
“这些人从千万人中选出，身体条件自然是上佳。而四五人中经过训练淘汰只能选出一个，因此大家都以进入‘铁骑营’为荣。但想入选并非易事，训练方式超负荷并且非常危险，往往在训练选拔中五人就有两三人伤残。这样入选之人还未参战就已经经历过生死了。‘铁骑营’每阵亡一人或退役一人，便从候选队伍中补进一人，始终保持八百人。为了不让别人学到我们的训练方法，‘铁骑营’从不和大军驻扎在一起，而是独自驻扎在草原上。”
林凡不禁腹诽：这种训练方法，估计也没人学。把人当藏獒了。
相传唐宋时期西部吐蕃国（西藏）训练藏獒做为“特种部队”的帮手，往往把十只藏獒关在一个大坑里任其自相残杀，幸存者做为所谓“战獒”编入军队。
“‘铁骑营’只效忠于老主人。营中只有我们两个将领，我们的父亲都是老主人的生死兄弟。老主人出事前，嘱咐我二人的父亲要掌握好‘铁骑营’，只听四公子的号令并以黄玉为凭。如今四公子仙去，少主就是‘铁骑营’的唯一主人。从今以后，只要少主一声令下，‘铁骑营’八百儿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凡在军营住了几天，观看了训练，又教了他们一些特种兵的基本技能，着重强调保存自己的要领。这些人对这位少主更加敬服。
林凡骑着马奔驰在草原上。后世他在部队也学会了骑马，但与马背上长大的牧人自然没法相比。这时能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跑，已是极大的享受了。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
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
给我一匹骏马一个威武的汉子，
给我一根套马杆，攥在他手上。”
他发现乌兰图雅这首歌在这里唱一下太有感觉了。他想象中自己就是那个攥着套马杆的威武的汉子，心里别提多爽了。他一遍遍的唱，吸引得草原上十几个人都远远跟在他的马后面听着这首优美的歌，有人跟着唱起来。
一匹雄健的白马上，一个穿着男装的窈窕身影跑在最前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着迷离的光彩，跟着林凡的声音动情地唱着。林凡没有在意。
这段时间林凡有时住在礼亲王府，与代善唠唠家常，与满达海谈些江湖趣闻。更多的时间还是住在军营，与弟兄们喝酒练武。
林凡明白，代善对他如此亲热，当然看中的是“铁骑营”这支队伍。八百人虽然不多，但其影响力不亚于千军万马。只要托隆和达扬到礼亲王府来几次，皇太极马上就会对礼亲王府另眼相看。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使用这股力量，那就先培养感情吧。看来这“铁骑营”风气还比较正派，都是纯朴的草原汉子。
信马由缰，林凡一路向南面的森林驰去，他要检验一下刚刚练好的箭法。
也不知跑了多远，进入了一片不太茂密的树林，偶尔能见到大小动物被惊吓得奔逃，林凡拉开弓，几箭都射空了。看来射箭可不是一日之功。
忽见前面不远处一支小鹿，可能是吓懵了，停在那里没有马上跑。机会难得，林凡拈弓搭箭，一箭射中。小鹿倒在地上。
怀着得意的心情下马拎起小鹿。忽听身后有人喊：“何人大胆，敢抢我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