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豪格
林凡回头一看，一个身体结实、浓眉大眼的汉子怒目瞪着他。看此人衣着十分考究，看来是大有身份之人。林凡什么身份的人都见过，也没有太在意，朗声回道：“我射到的鹿，与你何干？”说完他才发现鹿身上插着两支箭，两人同时射中了。
那人没想到林凡敢和他这么说话，恼羞成怒，骂道：“小子，你找死！”
“我找死？咱俩说不定谁死呢？”
“好啊，今天真碰上不怕死的啦！”那人跳下马，一脚踢了过来。
林凡一闪身，就和那人打在一起。由于不知那人身份，他便没有用尽全力，只用一般的拳脚功夫周旋。那人力气太大，林凡渐渐落了下风，只好使出“鬼谷门”的“一字拳”才稳住局势。两人打了一个时辰，也没分出高下。
那人似乎感到有趣，停下手说出一句奇怪的话：“咱俩这样打下去，打到天黑也打不出结果来。要不换个打法，咱们摔跤，你敢不敢？”
“有啥不敢？”
那人显然摔跤技艺十分高超，林凡有些吃力。无奈之下他把后世的柔道技术甚至擒拿技术都用上，才勉强摔个旗鼓相当。
又一个时辰之后，二人互有胜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痛快！真他妈痛快！好久没碰上这么过瘾的对手了！”那人从马背上拿下两个酒囊，扔给林凡一个：“喝酒！”自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林凡打开酒囊，也学着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小兄弟从哪来？住在哪里？”
“小弟我从关内刚来不久，住在礼亲王府。”
“你是林凡，我听满达海说过你。”
“那你是？”
“我是肃亲王豪格。说起来还是你的叔叔呢。”
豪格？这是一个悲剧人物。他乃是皇太极的长子，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本来是最有希望继承皇太极皇位的人选，却是时运不佳。林凡记得史书中说的是四年后皇太极突然暴病身亡，未及指定继承人。以致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多尔衮集团兴风作浪，与豪格集团几乎大动干戈。此时为了朝局稳定，又是礼亲王代善出面游说，扶保他五岁的幼弟福临即位。顺治三年他出征四川，消灭了张献忠政权，并亲手射死了张献忠。后来多尔衮利用手中的权利，将豪格陷害致死，连美貌的妾室都被多尔衮霸占了。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的叔叔太多，也排不明白了。你就叫‘豪叔’吧！”
“豪叔在上，受小侄一拜！”
“你小子年纪轻轻，功夫不错，难怪礼亲王二叔那么喜欢你。今天别回去了，到我府上好好喝一顿！”
酒一喝到位，豪格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林凡贤侄，说心里话，我挺羡慕你的。你想出去就出去飘荡江湖，想回来就有‘铁骑营’拥戴你。无官无事，逍遥自在，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豪叔我做为皇上长子，责任重大。又要打仗，又要管着户部一大摊子事，又要给手下的兄弟们争取利益和地位。弄得我天天都愁眉苦脸的。这个亲王不好当啊！”
“最可恨是多尔衮那个王八蛋，仗着皇上器重他，处处跟我对着干。”
“多尔衮？那不是我的十四爷，你的叔叔吗？”
“对呀！因为是我的叔叔，几次想揍他都没法下手，怕皇上治我的罪。”
豪格喝了一口酒，烦躁地说：“他仗着立了几次大功，不把我放在眼里。有什么好处都捞走了。皇上也是偏心眼，事事都听他的。其实我立的功也不比他少。他不就拿到传国玉玺了吗？还是人家送上门的！”
林凡知道，满清能入关夺得天下，多尔衮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是对汉人最有威胁的人物。现在既然有机会，不妨在内部给他树一个敌人。于是说道：“按说你才是皇上的亲儿子，又是皇长子，能力强，功劳大。皇上应该信任你才对。”
“谁说不是呀！也不知道这多尔衮是怎么蛊惑的皇上。”
“我觉得皇上还是考虑朝政平衡，其实内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豪格瞪着大眼珠子：“此话怎讲？”
“你想啊，多尔衮、多铎兄弟掌握正白、镶白两旗，再加上阿济格也是手握重兵。三兄弟一母所生，实力不容小觑。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信任多尔衮是给其他旗主看的。皇上肯定希望你势力越来越大，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豪格恍然大悟：“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好像是那么回事。”
“豪叔，你是性情中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那十四爷的心眼儿可比你多。他一方面争取皇上的信任；一方面广交朋友，获得更多人的支持；同时不断扩充势力。你看收服的蒙古部落，都归到了他的部下。有一天他的势力占了压倒优势，不但豪叔你，连皇上都得听他的。”
“这王八蛋真够阴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豪叔你应该调整一下做法。第一，努力把皇上交代的事办好，这是必须的前提。”
“这没问题！我肯定能做到。”
“第二，对所有旗主、将士都要谦和，包括你讨厌的人也要谦和，就像礼亲王那样。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你。这叫什么？这叫‘会做人’！”
“会做人？说得好！虽然不容易做到，但我一定管住自己，做到这一点。”
“圣人说：在你成为大佬之前，一定要尊敬现在的大佬。”
“这是哪个圣人说的？说得真好！我没听说过‘大佬’这个词，但知道它的意思。”
“这个圣人也姓林。你就知道是圣人就行了。”
“第三，收买人心。仅仅是对人态度好这还不够，要给人实实在在的好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得到好处，自然会支持你。”
“我拿什么给他们？我手里能有什么？”
“当然有！你管着户部，拨银子时，多给谁少给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的真好！你在汉人里面混过，学问就是大！”豪格兴奋得手舞足蹈。
“还有第四，以后打仗，看到能多抓俘虏的差事就抢着上，哪怕从别人手里把差事抢过来也要抢。这样打完仗可以扩充兵员，你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大了。”
豪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林凡，跟你喝一顿酒，那个什么来着——‘胜读十年书’。你小子是个人才。干脆，你来给我帮忙，豪叔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想当什么官，只要你开口，我保证想办法给你拿到！”
“豪叔，其实你只要按这几条去做，战胜十四爷没有问题。别的我也帮不了啥忙。我这个人不想当官，也不想打仗，只喜欢做生意，下个月还得回北京，那边生意没人管也不行。”
“哎呀！做生意有什么意思？”
“豪叔，人各有志，你就别勉强了。反正咱叔侄俩一见如故，你有事我随时会帮你。需要‘铁骑营’你也不要客气。”
“好吧，虽然可惜，豪叔也不勉强你。‘铁骑营’我也轻易不会让你动用，除非到了要命的时候。”豪格眼里闪出一丝狡黠的光。
“对了，过几天就是草原上的‘那达慕大会’，可精彩了！你身手那么好，应该参加比赛项目。”
“我回去跟‘铁骑营’的弟兄们商量商量再说。”
“那达慕大会”召开在即，草原上一片忙碌，纷纷报名参赛。林凡骑马射箭都不行，便只报了一项摔跤。
几天后，平时空空荡荡的大草原一夜之间沸腾起来了。无数的蒙古包、帐篷分布在草地上，簇拥着几座雄伟宽大的帐篷。
满洲人学习蒙古人的传统，也按期举办“那达慕大会”，皇太极亲临现场，他认为这对大清的江山稳固大有好处。
比赛项目很多，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三个核心项目：赛马，射箭，摔跤。
达扬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穿着一身黑色袍服——这是“铁骑营”的标志性颜色。他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决赛。上一次“那达慕大会”赛马比赛的优胜者就是他。
他的对手之一是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豫亲王多铎。多铎骑的是一匹雪青马，显得踌躇满志。另外几位选手也跃跃欲试。
随着众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几匹骏马绕着阔大的场地飞驰起来。渐渐地达扬和多铎把其他人甩在身后，达扬领先半个马身。
“铁骑营”疯狂呐喊助威。他们有着极强的荣誉感，此时比自己参赛还要激动。
眼见胜利在望，却见多铎的雪青马突然发力，差距越来越短。达扬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到终点时刻雪青马胜出了一个马头。
达扬捶胸顿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他来说，拿不到第一就算输。
“铁骑营”那边一时间鸦雀无声。
托隆连忙安慰：“别泄气，还有摔跤呢，少主进了决赛，咱们还有机会！”可说话明显底气不足：少主那身子骨，摔跤好像没什么胜算。
那边豪格在决赛中凭借“连珠箭”绝技战胜了所有对手摘得桂冠。对手中包括多尔衮。
多尔衮十分大度地表示祝贺。
豪格记着林凡的话，压下自己哈哈大笑的冲动，谦虚的施礼：“十四叔有意让着我，小侄这里多谢了！”
多尔衮笑道：“哪里哪里，输的心服口服。”心里在想：这个豪格好像不一样了。
林凡也顺利闯入决赛，对手是鳌拜。
鳌拜的体重比豪格还大一号，他看着林凡，觉得自己压也能把他压倒。于是大喇喇地说：“小子，我不欺负你，自己认输吧！”
看着这个后来在康熙皇帝年少时权倾朝野的强势人物，林凡已经有了对策。他轻蔑地看了鳌拜一眼：“该认输的是你！”
鳌拜恼羞成怒，飞身扑了上来。
林凡故意激怒他。待鳌拜扑上来，用了柔道中一个高难度技巧，借着他的冲力，轻巧地把鳌拜放倒在地。
一场本应十分精彩的摔跤比赛就这么轻易决出了胜负，大家都觉得不过瘾。只有“铁骑营”全体将士兴奋得嗷嗷直叫。
鳌拜输的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很光棍的痛快认输。甚至追着林凡问：“你那一招叫什么？使得真是高明！”
“这招叫‘卸’。其实你的实力比我强，只是你轻敌了。”
“你故意激怒我！小子真聪明！”
豪格从后面走过来：“鳌拜，你输给他不丢人，我这侄儿可是大才。”
“我知道了，你是林凡！听满达海说你是个有趣的人，还真是！今天咱们几个好好喝一顿！”
不远处的高台上，一双美丽的眼睛望向林凡这边，目光久久不愿离开。
鳌拜酒量甚豪，啃着羊腿：“林凡，你从关内来，中原武林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还真有一件。听说最近东海‘瀛洲榜’列出天下武功十大高手。”
“还有这事？你快说说咋回事？”
“它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这次十大高手中还有咱满洲两个人。”
“谁呀？”看来谁都希望自己能榜上有名。
“豫亲王多铎排在第二，你鳌拜排在第七。”
“能排进去我挺知足，其实我赢不了肃亲王。但是我不服多铎——他凭什么排在第二？他比我强吗？”
“人家中原人排的。可能他们不太了解关外的情况。毕竟豫亲王的名气比你大。”
“哪天我放倒他，看那‘瀛洲榜’还有什么话说！”
“鳌拜，我劝你别去触这个霉头，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多没面子。”豪格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
“你觉得我会输？我现在就挑战多铎！”
“算了，算了。你怎么总是逞这匹夫之勇？就算你拿了第一，又能怎么样？眼前咱们当务之急还是扩大自己的力量。只要实力强大，什么多尔衮、什么多铎，都给我玩儿蛋去！”
“还是肃亲王有脑子！哎哎——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豪格很无耻地说：“这几天我反思了好多事。过去咱们总是吃亏，就是只顾出一时之气，不考虑长远。现在开始咱们不去争那一口气了，全力扩充势力！”
鳌拜等人齐声道：“肃亲王看得远，我们都听你的！”
豪格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也读点书，就能看得远了。我最近读书记住了圣人一句话：在你成为大佬之前，一定要尊敬现在的大佬。”
几个人目视豪格，眼光中充满了崇拜。
豪格见目的达到了，才转了话题：“那么榜首之人是谁？”
“洪承畴手下的总兵官曹变蛟。”
“这个人确是个难缠的对手。我们与他数次交手，战阵上还没有人能赢他。”
“虽然是敌人，但我们尊敬他。他在榜首我们也服气。只是大明朝气数已尽，一个曹变蛟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其他几位呢？”
“你们都不认识。”
北京。紫禁城。细雨霏霏。轻风阵阵。
幽静的御花园里，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古筝旋律。接着响起了天籁般的歌声：
“今天你又去远行，
正是风雨浓。
山高、水长、路不平，
愿你多保重。
还是常言说得好，
风光在险峰。
待到雨过天晴时，捷报化彩虹。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
歌声深情款款，仿佛少女的芳心已经穿过风雨，飞向遥远的关外。
这首《风雨兼程》，朱媺娖是用全部的感情在唱。她音乐天分本就极高，比起后世程琳的演唱又是完全不同的韵味。几个宫女听得流下了眼泪。
“公主唱的什么曲儿？这么好听！”
“是啊，真好听！就是觉得她不大开心，让人听着有点难受。”
“这种曲子从来没听过。我觉得像是仙人指点的。公主本身就像一位仙子，你看她弹琴的样子，多好看！”
“傻瓜！那是琴吗？那是古筝！”
朱媺娖坐在古筝前，安静得像一座雕塑，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那天林凡被劫持，她发疯一样要去盛京营救，被太子哥哥死死拦住。直到崇祯皇帝派了东厂和锦衣卫前往盛京打探消息这才作罢。几天后听说林凡没死，而是真的在礼亲王府做客，才算暂时放下心来。但还是整天心里七上八下。
一曲唱罢，公主叹了口气：“林凡，你在哪里？我们还能见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