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刺杀
礼亲王府。代善、满达海、林凡还有代善的另外三个儿子在喝酒。
满洲的酒入口浓烈，其实酒精度数不算太高。林凡在后世酒量不错，这时勉强能应付这样的酒局。
“你小子在汉人那边长大，还能跟我们拼酒，不愧是褚健的儿子。”代善第八子牯塞笑着夸道。
“八叔见过家父？”
“当然见过。不过那时我还太小，只记得他挺高，样子和你爷爷特别像。不但骑马射箭样样出色，还会写诗作画，唱歌跳舞，真个是文武双全。”他端详了一下林凡：“你长得和你爹一点都不像。但文武双全这一点完全继承了。”
“家父娶了汉人福晋，我长得跟母亲一模一样。”
代善打断了他们：“林凡，你今天注意睿亲王了吗？”
“好像挺正常的。”
“你太年轻，看不出他的心机。”代善肯定地说：“今天他尽管极力掩盖，但他的表情有几次细微变化，暴露了内心的不安。你这个十四爷虽然也年轻，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感觉到你对他有威胁，已经有了敌意。”
“大家都是一家人，骨肉亲戚。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帝王之家，亲戚算什么？”代善耐心地做着介绍：“你有所不知，如今朝廷看似一个整体，其实分为三股势力。礼亲王府是其一；肃亲王是一股；还有就是多尔衮三兄弟。这三股势力实力相当，豪格和多尔衮水火不容，只有礼亲王府超脱一些，跟两边关系都过得去。”
“目前多尔衮最受皇上器重。这个人心狠手辣，他借机打压另外两方。正在初见成效之时，你突然出现，并加入了礼亲王府的阵营。你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出门可要小心一些。”
“知道了。”
躺在炕上，林凡睡不着。
自从崇祯九年穿越到子午谷，如今已经过了三个年头了。
三年前总在想的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尤其是第三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不过三年的经历还是丰富多彩的。生逢乱世，不但没有挨饿，还过着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且有幸接触了这个时代很多叱咤风云的人物。李双喜，宋献策，李自成，崇祯皇帝，皇太极，多尔衮……如果说在子午谷他抱怨自己如何如何倒霉来到明末，那么现在他倒有些庆幸自己这段“遭遇”。因为他已经开始喜欢这个环境了。
李双喜单纯，率真，坦荡，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看到内心的人。他还没有明确的政治倾向，也不太清楚起义造反是为了什么目标。他恨这个世道是因为许多人被饿死，许多人被霸占了土地房产而变得无家可归，许多人被苛捐杂税逼上绝路。他恨官府是因为官军杀死了他的许多兄弟。他把闯军当成家，把李自成当成父亲。他忠实执行李自成的命令，而从未想过这些命令是否正确。如果把他引上一条阳光之路，他会成为世上最阳光的人。
宋献策是个老顽童，也没有明确的政治倾向。或许他会悲天悯人，为了尽快结束这乱世而不遗余力，但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采取什么方法。他的思想活跃在正邪之间，对世人的褒贬毁誉不屑一顾，这点倒是继承了祖师爷的衣钵。他教了自己许多东西，和他相处让你觉得新鲜有趣。后世史书对他的结局说法不一，或被俘或失踪，反正不是好结局。林凡却希望他压根就别加入李自成的军队。
崇祯皇帝基本上符合后世他读书形成的印象，只是更加有血有肉。不贪图享受，更不胡作非为，这样的皇帝已经很难得了。他是一个勤奋敬业的皇帝，也是一个心理素质较差的皇帝。顺境时多谋善断，逆境时刚愎自用。只要冷静下来就是一个明君，一旦心理压力过重则很容易变成昏君。林凡还看到了他做为父亲、做为长者那可亲可敬的一面，他甚至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个皇帝。
朱慈烺是一个典型的“好孩子”。他满腹经纶，宅心仁厚，没有任何不良习惯。林凡觉得自己的那些恶趣味和内心某些阴暗的东西在他面前羞愧得极力掩盖。有这样一个结义兄弟，林凡很幸福。
至于朱媺娖，那就是一个“开心果”。她天真，善良，美丽优雅，对事物充满好奇心，有她在场的地方，人们就充满欢乐。这是上帝送给人间的珍贵礼物，谁都没有理由不喜欢她。想到历史上她后来被崇祯砍断左臂，命运多舛，林凡不禁心生怜惜。
还有一个人他恐怕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了，那就是玉儿。这个集狂野与高贵于一身，集热烈与内敛于一身，集果决与温柔于一身的蒙古姑娘，使他充分感受了爱情的甜蜜和美好。玉儿追求爱情义无反顾，分手时又绝不拖泥带水，这才是草原儿女拿得起放得下的本色。可自己却不那么容易放下，夜深人静时总是想起那艳丽的容颜，娇美的身躯。
自己只身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之间与这些传说中的人物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不想看到在他们身上发生后来那样的悲剧。三年来，林凡也经常想到自己后世的家人，心里总是一阵阵发痛。家人也许今生今世也不可能见到了，那么这些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感情依赖。林凡隐约发现，由于自己的出现，历史的轨迹似乎有了一些微小的改变。那么，如果我做了最大努力，能不能让这“改变”更大一些，甚至避免那些悲剧呢？
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官员**，军纪败坏，朋党营私，经济已到了崩溃边缘。灾荒和苛捐杂税逼得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一个快要烂掉的江山，凭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挽回的。要想使情况变得好一些，必须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有一个强有力的集体和强大的实力。而这些应当如何着手呢？
我要向何处去？
次日晚饭后，林凡出了礼亲王府，像往常一样信步向西面走走，他要思考一些问题。
走进一条僻静的街巷，天已经黑下来了。
由于勤练武功，他的感官非常灵敏。
听到一点异样的动静，他立刻警觉起来。
前面屋顶上无声无息地跳下来几个人，稳稳落在地上。
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狼一样的眼睛。
十个人，十柄剑，一步步逼近，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一股杀气使人脊背生寒。
“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说话。还是一步步逼近。
林凡转身就跑。十个人也不追，步伐一点没变。
刚跑出不远，前面屋顶上又跳下来十个人，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
二十个杀手把他堵在街巷里。
想起代善昨天说过的话，林凡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多尔衮！”
看来今天不能善了了。
杀手们绝不废话，二十柄长剑把林凡围在中间。
林凡没有兵器，只好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游走在杀手群中想抢过一把剑，但这些人个个武功不弱，而且出手就是杀招，抢兵刃谈何容易？
一番惊险的苦战，林凡打倒了两个杀手，自己左臂也受了一道剑伤，血流不止。
随着身体失血，渐渐感到有些晕眩。他后悔没听代善的话。
“这一关看来是过不去了。”
正危急中，猛听得几声低喝：“大胆贼人，夜里偷袭！找死！”
就见五个人五把剑杀入战圈。杀手阵顷刻间波翻浪裂一般被透阵而入。为首之人一把剑快得不可思议，挡者披靡，转眼间就有三人命丧剑下，正是鬼谷门的“惊风剑法”。后面一人伸手拉住林凡，六个人转身杀出包围圈，向礼亲王府方向跑去。
众人刚要追，为首的杀手喝止道：“别追了，点子太硬，我们杀不了他。回去吧。”
到了礼亲王府附近，林凡奇道：“三师兄，你怎么来了？”
为首之人正是宋献策的三弟子马云。
马云说：“自从你进了京师，师父就安排我们几个暗中保护你。你被劫到关外，我们就跟到关外。师父说让我们轻易不要露面，这样你才能随着自己的意志处理这里的一切。到目前为止，师父对你取得的进展十分满意。”
“师父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师父说过，他自己对此事也还没有清晰的计划，只是隐约觉得你会有极大价值。也许要靠你为大明百姓做些大事。本门隐身江湖千年，能为天下苍生做些事情，也是师父一生夙愿。你和皇上、太子的关系要保持好，和满洲这些大人物的关系更要保持好。长期保持，将来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
林凡不禁想起电视剧《潜伏》中戴笠的一句话：“只蛰伏，不启用；待战时，见奇效。”难道戴老板是和宋献策学的？或者戴老板也是鬼谷门的同仁？
“师父自己在干什么？”
“前一阵子师父得到一份图谶，师父用‘奇门遁甲’之术成功解读了。里面上书‘十八子当主神器’，显示李闯王会得天下。便打算出山相助，以期早日结束战乱。”
林凡记得姚雪垠先生的小说《李自成》中有这一段故事，宋献策投奔李自成的见面礼就是这份图谶。没想到宋献策还真要投李自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马云露出深思的神情：“就在收拾行装那天，师父算了一卦，卦相出现了微小的异样。于是师父停止收拾，闭门沉思，这一沉思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师父说天下大势出现变数，却也无法判断变数来自何方。此时须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说完就进了锁雾阁，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看来历史的轨迹确实发生了偏离，而这偏离居然被宋献策算卦算了出来。林凡只能佩服这八卦之术恐怕真有些门道。
想到师父应该不会去投李自成了，林凡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三天后我就回到京师，到时候你们也早点回终南山陪师父吧。”
“不行！师父说的很清楚，你只要没有回到闯营，我们就必须暗中保护你。像今天这样就太危险了，你又缺少江湖经验，还是听师父的吧。”马云又说：“师父认为你在关外和京师的时间都不会太久了，闯王很快会有其他的事让你办。”
“可闯王明确命令我专心结交太子和朝中权贵，其他什么事都不要管。”
“现在有了朱军，平时就不用你在京师了。”
“闯王会让我做什么？”
“师父也不知道。”
林凡辞别了礼亲王府，又和豪格鳌拜等人喝了告别酒，对“铁骑营”的弟兄们做了一番嘱咐，就骑着“黑风”踏上了回往京师的路程。
王掌柜见到林凡安然回来，喜出望外，把近期的情况介绍了一番，总之没有啥大的变化。
第二天一早，朱慈烺兄妹急匆匆来了，把林凡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认真地打量了一遍。朱慈烺这才上来紧紧拥抱。他拍打着林凡的后背：“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
朱媺娖笑着提醒：“哥哥轻点儿，他好像有伤！”随即轻轻托起林凡左臂，弯弯的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温柔：“伤得重吗？让御医给你看看？”
“不用了，皮肉之伤，过几天就好了。”随即关切地问：“股份公司情况怎样？”
“跟你预料的差不多，业务发展非常顺利。赵文秀是一把好手，他不但把京师各衙门都疏通好了，而且分给了大运河有关衙门一些利益，这样大家都主动关照，银子像流水一样赚进来。你训练的人也很好用，个个卖力工作，还不给我们找麻烦。我本来打算早点把本钱还给那些股东，父皇不同意，他说要几年后再还。”
“皇上比我们考虑的更全面。还钱早了，朝臣们一定认为我们吃独食，那时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坏我们的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暂时把他们绑在一起吧。”
“还有，要从大运河沿线的几个繁盛之地再招聘一些人，经过培训之后做为公司员工派回原地，来为公司办理当地业务，这样从京师往各地派人就不用那么多了，一地派一个总管就行了。这能节省一大笔费用。”
“好办法！林凡，你这是什么脑子？能想出这么高明的东西？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朱媺娖越发佩服。
“不是我想出来的，有人这么做过。”
“什么人这么聪明？”
“好像叫做什么‘犹太人’。”
“对了林凡，父皇让你明天到宫里一起用膳。他说就是家里人一起吃晚饭，一定要吃出家里的感觉。”
紫禁城御花园内，小厅。
崇祯皇帝、周皇后、林凡、朱慈烺兄妹五个人的“家宴”。
崇祯兴致很高：“今天朕破例喝一点酒。你们都不要拘束，想喝酒就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越热闹越好！”
“父皇高兴，我们就都高兴！”朱媺娖还是那么会说话。
“慈烺，你有林凡这个好兄弟，母后也为你高兴。”周皇后一脸慈爱。
几杯酒下肚，崇祯显得很健谈：“自从上次成立股份公司一事，解决了朝廷财政困难之后，形势逐渐变得对我大明愈来愈有利。但百年积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大明从嘉靖年代开始慢慢下滑，到如今已是下滑了近百年。各种问题处理起来都很棘手。就拿整顿吏治来说，朕就觉得无从下手。朕对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很是关注。今天在家里没有忌讳，有什么想法你们都说一说。”
林凡没想到，崇祯对明朝的弊病是如此的心知肚明，而且在解决了财政问题之后，马上要着手解决整顿吏治问题。作为一个政治家，崇祯并不缺少战略眼光。
朱媺娖插话道：“十个大臣就有九个贪官，也确实不好整。”
周皇后制止道：“媺娖，女孩子家别瞎说！”
崇祯宠溺地看着媺娖：“没关系。其实她说的也是实情。”
朱媺娖看了母后一眼，又看了林凡一眼，笑的见牙不见眼。
崇祯继续说：“问题就在这里。贪官太多，你让朕怎么抓？都抓了，朝廷那么多事谁来办？同样是贪官，有的抓有的不抓，朝廷法度何在？”
林凡不失时机地提出建议：“其实不用抓那么多，就能解决吏治问题。”
“说说你的想法！”
“可以先抓三五个严惩，下个月再抓三五个，再下个月再抓三五个，一直抓下去……”
“等等！让我想想——如此形成一个不断抓人的气氛，愈来愈紧张的气氛，使那些贪官不敢再贪，整顿吏治效果就出来了？——妙啊！”
“关键是派谁去抓？如果所用非人，这个抓人的人如果也是贪官，那么此事从一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当然不能派贪官去抓贪官！这个人选极其重要。”
“东厂肯定不行！那个曹化淳我看就像贪官！”朱媺娖又冒失了。
崇祯倒是一点没生气，耐心地问：“那么谁合适？”
太子朱慈烺这时说话了：“儿臣觉得王承恩最合适。”
“王承恩？他也是宦官呀？”朱媺娖一撇嘴。
林凡知道这王承恩现今官居御前秉笔太监，乃是崇祯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奴才（没有之一），为了皇上可以去拼命的那种人。于是赶紧支持朱慈烺：“一个人是不是宦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品和能力。宦官一样有杰出的人物。汉朝有蔡伦发明造纸术，可谓先贤；唐朝有张承业把大唐江山延续十几年；就连我大明也有郑和七下西洋，扬我国威于海内外。好的宦官一样应该受人尊敬。”
“林凡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识，甚好！那王承恩在朕身边多年，人品、能力俱是上佳。慈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就这样定了，把锦衣卫交给他指挥，即日起开始调查朝臣贪腐情况，一经查实立即抓人！”
崇祯兴高采烈：“你们又帮朕解决了一个难题。你们兄妹俩出于孝心那是应该的。林凡，朕应当赏你点什么呢？赏你个美女怎么样？”
“林凡还小，不能赏美女！”朱媺娖立即反对。
林凡脸一红：“皇上是林凡的叔父，小侄也要尽孝心。赏就不用了。”
崇祯和周皇后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
果然不出宋献策所料，不久，李自成传来命令，让林凡回老营听令。
（第三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