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话音一落,殿内惊诧一片,众人俯首帖耳议论纷纷。
“哦?什么样的画作居然连太傅大人也难下定论?”皇上微微挑高眉毛,“给朕呈上来瞧瞧。”
孙公公闻言,赶紧招呼方才的几位宫人,将那选中的八张画一人一张,展在皇上皇后面前。
最中间的两幅,上面是加了两张红签的,看来这便是引得太傅难以定夺的那两张画作了。
皇上看了看,望向殿内众人,“若今日朕来选,虽能即刻便定出首次,但那也免不了一家之言,既然今日众爱卿都在,便让爱卿们一同为朕选选吧。”
两位宫婢各自掌着一幅画作,绕着大殿徐徐走了一圈,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伸长了脖子只为求得观上一眼。大家议论纷纭,人群之中已经有人争得面红耳赤。一圈下来,转至赵丞相面前,他只淡淡扫过一眼,一言不发。
见画已归位,皇帝看向众朝臣,“爱卿们觉得如何?”
“启禀圣上,臣以为,第一幅霞意盈天更为出色。”光禄寺大夫于大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被人扶着勉强施了一礼,声音如秋之落叶,“老臣也是个爱画之人,虽不及太傅大人画艺精湛,但此生也算阅画无数。今日能同见两幅极品佳作,亦是不虚此行了。只是若非要论个一二,这霞意盈天气势磅礴,宽阔江流之上霞光万丈,就单看这份展望天地的胸襟,便不是一般女子可以匹及的。”于大人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来,有些气喘吁吁,伴着一阵轻咳,脸上因着方才的激昂陈词微微憋出红来。
“说的好。”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殿下众人也是跟随附和着。皇帝见于大人摇摇欲坠般的身子,开口言道,“还不快把张大人扶下去歇息着。”话音刚落,立刻有个小公公上前来扶着张大人坐回了他之前的桌榻上。
“众爱卿可是都如于大人般作想?”皇帝看了看一干朝臣问道。
“启禀陛下,臣有不同见解。”一道清朗声音自人后响起。众人诧异纷纷望去,却见一个俊秀青年跨步而行,径直走到台阶前跪在大殿正中。
“你是……”皇帝微微眯起双眼看向他清俊面庞,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得。
“臣乃上柱国府刘景文。”青年人丝毫未见慌张,朗声报上名来。
“哦,原是新科状元郎。”皇上看着他微微笑了,“状元郎可是对这两幅画有不同见解?”
“启禀圣上,恕臣斗胆直言,第一幅霞意盈天虽是气势不俗,但臣倒觉得第二幅童子牧牛更具意味。且看这幅童子牧牛图,不论表情,姿态皆栩栩如生,连牛身细毛都笔笔可见,画艺之精湛人尽可叹。若如于大人那般只论气势,那臣敢问这匠心又该如何算得呢?”张景文言罢,直望向阶上端坐的九五至尊,丝毫无畏惧之色。“且臣以为,此幅童子牧牛才是真正切题之作。”
此刻,坐在一旁的上柱国刘大人已是汗如雨下,心中直怨这个儿子不省心,之前为了个女子消沉了许久,他也是无计可施,而今日为何突然非要在此处强出头来,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出头不成触怒了圣颜,命都丢了,还得连累上柱国一府上下。
“如何说是切题之作呢?”皇帝此时倒是没有怒色,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臣记得太傅大人题中有云,霞光曙后殷于火。说的便是朝霞,只是这第一副画中可能看的出是朝霞?”张景文字字坦荡,说的殿中一时无声。
“那这童子牧牛又如何看得出是朝霞?”说话的便是方才夸赞过霞意盈天的于大人。他一把年纪,自恃德高望重鲜少被人直面顶撞,如此被人批驳自觉很是下不来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口火气顶了上来轻喘不歇。
刘景文淡淡一笑,抬手向着于大人施了一礼,“于大人息怒,晚生无意冒犯,但看这幅童子牧牛,草间花朵向阳微张,雌鸟离巢觅食,回首与雏鸟依依惜别,处处皆透着清晨之意,朝霞艳丽,牧童于溪涧擢洗面庞,此番意境,若非玲珑心思又如何画的出来呢。”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如恍然大悟一般纷纷点头称是。
皇帝面上也终于有了舒心笑意,“不错,说的很不错。”目光看向刘柱国,“上柱国大人有子若此,当以为幸。”
刘柱国直抹着额上的汗珠子,俯下身来扣首谢恩,“圣上过誉了。小儿莽撞,还请圣上赎罪。”
“新科状元郎果然不同反响,如此人才,才思敏捷……”说至此,皇帝忽似想起了什么,“吏部尚书何在?”
“臣在……”意外被点了名字的吏部尚书赶紧走出人列跪在了殿中间。
“朕记得似乎户部刚空出了个侍郎之位,朕觉得状元郎心思细腻,倒是担得了此任。”
“皇上圣明!前户部侍郎已调任至尚书局,能得状元郎这般人才实乃百姓之福,朝纲之幸也。”吏部尚书赶紧叩首。
“那便如此吧。”皇帝点了点头,“你们都先退下吧。”
刘景文步回坐榻,看向殿中间的选女,目光在停在一处身影上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却是看不出是何情绪,只将案上酒盏一饮而尽,面色平静如常。
“恭喜柱国大人,令郎可是不简单,刚一高中便任了这户部侍郎要职,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坐在刘柱国身后的礼部尚书大人得此空隙便已经凑上前来道贺一番。
“看上柱国公子年纪轻轻却思虑周详,得了封赏亦是不骄不躁,淡定如常,着实十分难得啊。”太子少师钱大人也笑呵呵地说道。
上柱国刘大人此刻心里也是舒坦的紧,目光瞥向刘景文处,却见刘景文目光落在选女台上,此刻只一杯又一杯地兀自饮着,似乎方才殿上之事皆与他无关似的,刘柱国本如艳阳高照的心境却是一沉,唇中挤出几个字,“没出息!”众人皆诧异为何他忽然就变了脸色,只是为官之道最在于察言观色,几个本欲上前恭贺的见了他这般模样也赶紧鸣金收兵,撤了回去。
见众人皆各自归位,太傅大人也是微笑开口,“如此,第一局,就判这童子……”
“太傅且慢!”赵相忽然站起身来,双手合于身前,施了一礼,“启禀陛下,可容臣再看一次这幅童子牧牛?”
皇上有些诧异的看向赵相,思虑片刻便点了点头。孙公公赶紧执起那幅画,亲自送到了赵相面前。
赵相目光扫过画卷,面色不变,只沉声说道,“敢问大理寺卿可在殿上?”
“臣在。”没想到这种场合自己居然也会被点着名字,大理寺卿王大人此刻倒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大家都看着他,只得踱出坐榻,双手合于身前先行施礼,间歇偷瞄了一眼赵相,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老臣请问王大人,若是有人在此等重要场合于御前污损画卷,那便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可该制个什么罪?”
王大人一怔,不知赵相为何会问出这个,只能按照常理答道,“御前不敬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杖责八十,赶出殿去。”
“王大人果然精通律例,判罚滴水不漏。”听得此言,赵相笑容更加阴沉,“此画已是被人沾上了血污,御前见血乃大不敬,可是够得上杖责八十?”
众人心头皆是一惊,齐齐看向龙椅上坐着的帝后。皇后轻皱起眉来,对着孙公公言道,“拿来给本宫瞧瞧。”
孙公公赶紧将画摊在了皇后面前,果然,画卷右侧下角,一处浅红血迹似被人轻轻抹了一把,却也实实在在印在上头。如若不仔细看,倒是发现不了的。
“陛下,这……”皇后望向皇帝,皇帝看到那抹血痕旋即别过脸去,面上现出厌恶之色。只言道,“这幅画是谁画的?”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又集中在了殿上那些位选女身上。
“是臣女之作!”清丽声音穿过大殿直抵殿上龙座。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袅身影款款行至殿前,叩下身去。
“你是何人?”皇后看着殿下跪着的女子,迟疑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臣女陆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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