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兮站定身姿,纤柔之躯却挺出了一身傲然,不卑不亢,“回圣上,在孙公公招呼聚齐宫人之时,溥兮便已经留意到了这个宫婢,别的宫人皆是快快行至殿上,生怕走的慢了引来责罚,而她偏偏脚步迟缓,左顾右盼目光飘忽不定,还刻意将自己掩在他人身后。孙公公命宫人站作一排,她便无处可躲,别人皆是双手置于身前,只有她将双手藏于身后,当殿上只留下四位宫人之时,她面色苍白,神色慌张,由此,溥兮自然怀疑是这宫婢污损了画卷,而且伤的便是手。”
“原是如此。”皇帝目光深远,只看着溥兮,似乎要将她穿透了一般。片刻之后,皇帝复又开口,“既然人已找到,便交由王爱卿处置吧。只是可惜了这画,确是被糟蹋了。”
“陛下,一张污损的画作又如何能在首局之中拔得头筹呢?此外,这宫婢又该如何处置呢?”赵丞相此刻依旧不依不饶。
溥兮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小宫婢,瘦瘦小小,一脸懵懂,仅十岁出头的模样,“陛下,如若溥兮能将此画恢复无污,可否请陛下饶了这小宫婢呢?”溥兮忽然言道。
“你能恢复此画?”皇帝再次看向溥兮,此时眼中却更多了一分怀疑。“若真能如此,朕便可以答应你饶了她。”
“谢陛下!”溥兮跪拜施礼。从孙公公手中将自己的那幅童子牧牛取了回来,回到桌案旁,素手执笔寥寥几下便已大功告成,将画作交由孙公公呈至帝后面前。
“皇上,这……”皇后眼中闪动异样光彩。
“妙啊……”皇帝不禁微微点头,夸赞出声,眼中已然多了笑意。抬首看向溥兮,眼中有着欣赏之色,“确是别有心思,如此便依了你吧,孙德福,就将那宫婢饶了吧。”
小宫婢在其他宫人搀扶之下才勉强出了大殿。
皇帝目光扫向殿下一干好奇众人,“如此,这局便由朕定了吧,这幅童子牧牛便是首局榜首。”
“皇上……”赵相心有不甘,他自然知道那副霞意盈天便是出自赵雪茹的手笔,此刻却是要被这陆溥兮拔下头筹,出师不利之后怕要多出许多波折,这太子妃之位本是囊中之物,却突然杀出了个陆溥兮,让他怎能坦然接受。赵相正要言些什么,皇帝却是阻了他的话,“赵爱卿,你且先看看这画便知道了。”
赵丞相接过画来仔细一看,牧童手捧溪水擢面,清亮水滴自指缝滴落下去,激的水面泛出圈圈涟漪,引得一条憨态可掬的锦鲤探头观望,惟妙惟肖。那一抹清红血迹竟然被溥兮画作了锦鲤,为整幅画面更添灵动。
赵丞相此刻再无甚可说,冷哼一声,返身走回坐榻前,一双冷眼扫过殿上的赵雪茹,赵雪茹被那目光一扫,竟然瑟缩了一下,额上渗出细汗,轻轻搅着袖口垂下头去,不敢再与自己父亲对视下去。
此刻,陆垣只觉得心情格外舒畅,仿佛郁结于胸的陈年旧气都一并泄了出来,坐在榻上只手提杯,对着对面的赵丞相遥遥举杯,不管对方铁青脸色,一口干下杯中美酒,笑意盈盈,只觉口中酒气醇香,忍不住赞上一句,“好酒!”
慕宸心中亦是落下千斤巨石,俊朗笑意渐渐浮现眼中,不去理会众多女子投注过来的爱慕眼光,一双英目只看着大殿中心那一点之上。
“三哥,你说这殿上的陆溥兮可是真的陆溥兮?”慕沛心中总是放不下当日在忘忧阁那一幕,若今日这才是真的陆溥兮,那日那个夜叉又是谁呢?
“自然是真的。”慕宸淡笑答道。
“如若这个是真的,那下一场她可是不要再赢才好。”
“为何?”慕宸随口问道。
“如若她再如此赢下去,那便要嫁去东宫了吧。”
听闻此言,慕宸陡然一顿,不禁望向太子方向,却见太子此刻一双眼正灼灼看着陆溥兮,眸中尽是兴趣,顿时心下一沉。一声微响,一道细纹在慕宸手中的青瓷杯盏上骤然现出,酒水自指缝间滴滴滑落,不觉间已湿了衣襟。
慕沛说的不错,她确是不可再赢下去了,否则,她将会距他愈来愈远……
“皇后,这第二局的主考又是谁呢?”皇帝被这跌宕起伏的首局之试倒是引出了兴致,此刻确是有些待第二局的比试。
“回陛下,第二局乃是要比艺,技艺形式选女可自行选择,论及考官嘛,就是咱们在坐的诸位后妃和朝中大人们了。陛下以为如何?”皇后温柔望向皇帝,虽说此番折凤大典皇帝全权交由她筹措,礼部受意准备。这些个细节皇帝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只是她却真心盼着皇帝能满意,甚至这些时日心中竟有些惶恐不安。
与他结发几十载,她却始终觉着自己从未摸透过他心中那最后一分。世人皆言帝心难测,都只因着她终究并不是他心头的那颗朱砂痣罢了,思及此,皇后心中怅然若失。
“皇后说的,自然不会错。”皇帝笑望着皇后,那样温柔的笑,不知为何却让她依旧觉着触不到温度。皇帝轻轻抚了抚皇后的手臂,似是安慰一般,皇后亦是笑容雍容,亲自将皇帝的茶盏填满,呈给皇帝。
帝后琴瑟和谐向来世人以为佳话,众人皆夸赞此乃天峪之福,这也是她所能做的全部罢了,至于那九五至尊真正心之所想,这些年了,她早已不做奢想了。
皇后压下心中颓然之气,秀目再次望向大殿当中。
利用间歇之余,宫人们已将选女方才使用过的桌案撤了下去,大殿之中忽显空旷,自台阶上一眼望去视线也立时通透了不少。
皇后向着孙公公点了点头,孙公公会意,吊着嗓子喊道,“肃静,肃静!”
殿下众人听闻,便知第二局即将开始,纷纷回到自家桌榻上坐好,孙公公目光扫过殿中,唯见赵相仍是迟迟未归,大家面面相觑之时,赵相踱着官步自侧殿缓步而回,坐回桌榻上面色如常,坐定之后,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陆垣,竟然笑了笑,似乎随意一瞥,总让陆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不及多想,孙公公已然开口言道,“首局胜出共八位选女,此局,这八位选女要比的便是各家才艺,只要拿出最擅长的便好。各位殿上就坐的娘娘和大人们便是此局评判,待全部选女表演完毕,诸位娘娘和大人们只需将手中花令放入对应选女名字的壶中即可。”
“敢问孙公公,选女都遮着面,我们如何可知究竟表演的是谁呢?”陆垣身侧一位陈姓武将抢先问道,他向来快言快语,此番正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倒也没人觉着突兀,反而大家一齐瞧着孙公公就等着他回话。
孙公公回首瞄了眼帝后表情,见二人皆无异色,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陈将军莫急,此局每位选女表演之后,便可自行摘下面纱,自报家门。此局出演顺序由几位选女抽签来定。只是将军府陆溥兮小姐因着上局现了身份,此局便定为最后一个出场吧。”
众人了然,眼中皆是现出期待神色,方才问话的那员武将更是一拍大腿,“这才对嘛,遮遮掩掩的有甚意思……”话未说完,却被陆垣横过的一眼将更多未及出口的粗言憋在了肚子里,挠了挠头,讪讪笑着,收到对面文官行列射过来的鄙视目光便丝毫不吃亏的瞪了回去,心中暗想,老子说的可不就是你们心中所想,一个个的还装个什么清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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