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恼人的周大公子的电话又来了。
裴誉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陌生来电是谁:“喂?”
“接我下班!”周成寒气焰嚣张的声音。
裴誉:“……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这还不容易?你一个小警/帽的电话我怎么会没有?”
此刻的周成寒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冷气嗖嗖吹着,嘴角微微翘起。
“不接。”裴誉直接挂了电话。
周成寒再打过去:“为什么不接?”
“加班。”
“那你下班来接。”
裴誉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冷笑了:“那你等着吧!”
说罢,又挂了电话。
周成寒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估计被拉黑了。周成寒气极,心里刚刚对裴誉积累起来的那点好感土崩瓦解。
周成寒这人说好听点是倔脾气,实际上略有些偏执。他把刚刚自己和裴誉的几句对话翻来覆去反刍咀嚼,直到嚼到如同甘蔗渣了还在回响,再打了几把游戏,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6:58了。
东子等人的电话络绎不绝:“哥,今天上哪儿玩啊?”
周成寒爆发了:“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不知道学好吗?!!”
东子被喷得莫名其妙,心想,大哥,玩得最嗨的不就是你吗?!
等过了7点,周成寒终于耐不住性子,沉着一张脸,甩着办公室门出去了。
小董和白姐面面相觑,心里都在说:“老板怎么突然加班了?”
正是上下班高峰期,出租车以龟速爬到警局门口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周成寒阴沉着一张脸,进门就问“裴誉在哪儿?”
值班的民警一脸莫名其妙:“裴警官?网监科的裴警官?请问你找他干嘛?”
周成寒怒吼:“送我回家!”
民警心说,这不会是个傻子吧?面子上还是挂着处事不惊的表情:“您稍等,我叫他下来。”
周成寒哪里有等过谁?但还是耐着性子在大厅里等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裴誉才姗姗来迟。
周成寒和他相看两厌地盯了一会儿, 裴誉才把车钥匙甩给他:“已经帮你叫了代驾了,车就停在警局后面。”扭头冲着那个叫他出来的民警道:“小王,带他去一下。”
“好咧。”小王说。
周成寒望着裴誉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莫名其妙犯贱地到这么远的警局来自讨苦吃,这才不是他周成寒的风格。
他拿了车钥匙一声不吭起身走了。
过了几个星期,周成寒正陪着女朋友逛街。他也忘了这是第几任了,反正来来去去,有些只不过相处过几次罢了,周成寒也不知道算不算女朋友。总之闲了就搭一个,没事出来玩玩儿,既是消磨时间,也是面子。
现任这个叫刘芝儿,听上去跟流汁儿似的,胸大肤白,长得是挺美的,但周成寒也没太大感觉。莫梁是嘲笑他山珍海味吃多了,觉不出好了。其实跟她刚上大学就认识了,这四五年反反复复,分了又复合,复合又分手,也不知道多少回了。
“行了,你不用陪我买包了,累了就去那边坐会儿等我。我自己随便逛逛。”
刘芝儿挽着周成寒的胳膊,笑眯眯道。
周成寒点点头,他确实觉得很无聊。“这我卡,你拿去吧。”
刘芝儿也没扭捏,大大方方接过:“行。那等会儿吃中饭见。我挑好了一家,味道你绝对喜欢。”
周成寒“嗯”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个弧度,摆了摆手就走到休息区去了。
刘芝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理了理头发,继续袅袅婷婷地自己逛街去了。
周成寒玩了会儿手机,忽然间显示“姥姥”的电话。
他吓了一跳,赶忙接起来。
“喂,姥姥?”
“小寒干嘛呢?”
电话里传来姥姥温和的声音。
周成寒母亲去世之后,他在上大学之前基本都住在他姥姥家里。所有亲戚就数他和姥姥关系最亲。他姥姥和他妈妈一样,知书达理而且温柔体贴。
“没干嘛。忙工作呗。”
周成寒语气都温柔许多,完全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
“再忙也要多联系家里。你爸说你都好久没回家里了。”
周成寒心头涌上一阵闷烦,心想这老头子又来了。每每有事,都借着姥姥的嘴来和他说,掐准了他的七寸,他不敢和姥姥顶嘴也不敢违背老人家的意思。偏偏周成寒也无可奈何。姥姥一般也不太参和他家里的事,她看得透也想得开,所以一旦老爷子说动了她,请她来做劝客,基本周成寒也就只能屈服了。
所以除了闷闷地“嗯”了一声以外,周成寒也说不出别的来了。他揪着头发,眉头打了死结似的拧巴着。
“这周末回家去看看吧。跟你爸妈吃个饭。”
“……她不是我妈。”周成寒声音闷闷的,满是压抑。
姥姥声音很轻柔:“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始终要明白,你和你爸是两个个体,他有他的选择,你可以不高兴,但你不能不尊重。等到哪天也许你有同样诉求的时候,你也能跟你爸说,他可以生气发脾气,但他也必须尊重你的选择。”
周成寒没说话。他身体僵住了,他很想反驳说我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可是他自己都觉得那样太孩子气了。
姥姥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星期天我也会过去的。你过来一起吃个中饭吧。”
沉默半晌,周成寒终于犹豫着答应了。
二人又互相说了一下最近一些闲事,等挂了电话的时候,他看到刘芝儿从不远处走来,漂亮的脸上挂着一副恬淡的笑容,手里握着两杯果茶。
“渴了吧?”刘芝儿递给他,“我们去吃饭,时间差不多了。”
周成寒说了半天话,确实觉得口渴,顺手就接过去了。
“饭点会不会人很多?”
周成寒揽过刘芝儿的肩膀问。
“不会。”刘芝儿体贴道,“我已经预约好了。”
“唔。”周成寒点点头。他之所以这么长时间和刘芝儿能够纠缠不清——大概连他都可能意识不到——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
她从不生气,分手了就安安静静地放他走。他过来找她玩,或是求复合,她也毫无愠色。不过周成寒和大多数男生一样,他心大,又可能是他也毫不在乎吧。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刘芝儿还不错。至少不烦人。
刘芝儿选的这家是新开的网红韩国烧烤店,是由一个韩国著名组合的主唱开的。来捧场的人络绎不绝。刘芝儿知道周成寒的口味,提前三四天就预定了。
环境氛围不错,服务生都讨巧似的穿着韩服。食材新鲜,酱料和小菜都不错。刚吃了一会儿,周成寒起身,擦擦嘴:“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刘芝儿笑眯眯地点头。
她正犹自吃着,忽然间放在桌上的周成寒没拿走的手机响了。
刘芝儿抬头看了一眼周成寒远去的方向,镇定地用她漂亮的涂着银色指甲的指尖轻轻一划。
“喂?您哪位呀?”
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是个女生接的电话:“……你……你是……”
刘芝儿一听是女孩子的声音,心知肚明,当下浅笑吟吟地说道:“我是周成寒的女朋友啊。请问你找他什么事?”
“……怎么可能?我还没有同意跟他分手!!”对面的女孩子难以置信地,带着哭腔尖叫起来。
刘芝儿琢磨了一会儿,轻车熟路道:“小姑娘,听你年纪还小,姐给你个忠告吧。成寒不是你能碰的人。其实每年我都要接到好几个你这样的电话。成寒这个人呢还没长大,跟我在一起也老是偷吃。玩过就算了,你也别太当真。我都没当真呢,你说是不是?毕竟我们俩这么多年了,也订婚了,该生气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你们订婚了?!”那女孩难以置信道。
“是啊。”刘芝儿理所当然地说道,语气像得连她自己都信了,“你叫小琳吧?还在上大学?跟成寒酒吧认识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他跟你说了?”
刘芝儿心想,你的名字来电显示就有。周成寒工作和私人生活分的很清,肯定不会是他公司里的或是相关生意上往来的女性。这些年她看下来,用头发尖都能猜的到,像周成寒这种人会在哪里钓上来什么样天真无邪或是可以接近的女孩们。
“我当然是最了解他的。”她微笑着,然后一字一顿补充道,“他什么都会跟我说。”
接着刘芝儿挂掉电话,迅速拉黑。再翻到微信里,用电话号码搜索出那女孩的账号,也直接拉黑了。
周成寒手机密码没有告诉过她,但她偷看过,也记着,所以解锁毫无障碍。
刘芝儿面色平静无澜地将手机放回原位,再把几片烤好的肉放到周成寒碗里。一抬头,他已经回来了。
“你自己多弄着吃点儿吧。不用管我。”周成寒望着刘芝儿笑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吃好多了。”刘芝儿掩嘴笑着,继续用夹子烤肉。
她心里有个度。她知道,周成寒谁也不在乎,什么小琳小蓝,还是其他阿猫阿狗。
刘芝儿笑得愈发妩媚,且无懈可击。她绝不会输。
“你是我的。”刘芝儿在心底说道。
眨眼间到了周日,裴誉穿着休闲裤和深色t恤,完全无视他驾照被吊销这件事,从车库里随便挑了一辆跑车就开着往家跑了。
老爷子照例和他冷战,互相不联系,路上周成寒只接到了姥姥的电话,问他到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到。
姥姥在场,周成寒就不会迟到。
西城郊区,金燕别墅。
四周密林环绕,气温比市中心还低了几度。阳光层叠,倾泻般透过枝叶金灿灿地照射进周家庭院。这栋别墅还是周成寒爷爷在的时候建的,颇有民国时期的遗风。厚墙拱门,白柱金边。极其宽阔的阳台上还养着常春藤,吊兰,绿萝等植物,茂盛如蓬之中还有个微型喷泉,上头是一颗中等大小的大理石,随着水波滚动。
小时候周成寒还常常在那上面写作业,妈妈一般都陪在他身旁,下午的时候就会端了她自己做的果汁点心犒劳他辛苦读书。
周成寒仰着脑袋,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阳台,长腿一跨,几步就登上了门口的台阶。
李叔已经等在那里了,依旧穿得一尘不染,眼角纹路深刻,微微笑着:“成寒,回来了?快进来。”
周成寒露着笑意:“姥姥到了?”
“陈姨到了。做了一桌你爱吃的呢。”
周成寒点点头。走进客厅的时候,果然姥姥,老头子还有他那个新欢已经到场了。
周成寒深吸一口气,手插进裤袋里,紧抿着嘴唇慢慢踱步进去。
姥姥笑得开心:“小寒回来了。”
周成寒上前给她一个拥抱,脸上淡淡那一抹笑是真实的,温柔的。他在短短的那一刻锋芒尽收,像个邻家男孩。
但是给周老爷子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连一个眼刀都没给他。坐在主位,冰冰冷地大手一挥:“先坐吧。”
周成寒坐在姥姥旁边,姥姥对过去就是他的后妈,叫万蓉。
她也已经不年轻,但是余韵犹存,即便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依然光洁没什么皱纹。眼梢眉角都是新婚的喜悦,整个人透着一股美,一股纯。周老爷子望她一眼就脸红,她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娇羞乖顺。偷偷望向周老爷子时眼神里也透露出浓烈的爱慕和欢欣。
如果换了个场合见到这种美妇人,周成寒估计会觉得万蓉面善贤淑,但她偏偏是自己的后妈,偏偏是周老爷子的二婚对象。
所以哪怕她眼中对周成寒透露出小心翼翼的讨好,冲他努力微笑希望他能接受她的存在时那股恳求是真挚的,在周成寒心中,她就是一副伪善畏缩的不堪入目的小家子气,在这凤凰待过的栖木上如野鸭入境,粗鄙不堪。
因为姥姥坐在自己旁边,周成寒努力克制着心中那股愤懑和怒意,看也不看万蓉一眼,侧过头乖巧地冲姥姥一笑:“姥姥,这些都是你做的?”
姥姥笑道:“还有顾妈小杨他们帮忙,我就是进厨房凑了个热闹。你先尝尝这蒸花糕味道好不好。”
周成寒依言尝了一块,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就大声赞道:“唔!好吃!姥姥做得就是好吃!”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你姥爷在世的时候也喜欢吃这个,你跟他口味可像了!”
姥姥又夹了其他几样糕点和羹给他,周成寒连连叫好,但吃着吃着,他觉出奇怪来:“……这人都齐了,怎么不开饭呢?”
四个人坐着,就看他一人在那儿吃,都不动筷。周成寒再迟钝也觉得大家仿佛在等谁。
“还有你弟。”周老爷子没看他,声如洪钟地说了一句。
万蓉感激地冲周老爷子一笑,又眼神躲闪地看向周成寒。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对她而言都是一道圣谕,认同,抵抗,厌恶,或是愤怒。她害怕又期待,蠕动着嘴唇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成寒的脸色瞬间掉到了冰点。但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他多多少少也消化了一些他的后妈还带了个尾巴的令人不堪的事实。来赴宴的路上,他脑中也不是没有划过一家五口各怀鬼胎齐聚一堂的惊悚画面。
所以他慢慢咀嚼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然后挤出一丝冷笑,垂着头,也没再说什么。
他姥姥在底下捏了一下他的手。
就在此刻,门口响起李叔低沉儒雅的声音:“阿誉,你来了?”
周成寒猛地一抬头,一晃神的工夫,从门厅那里拐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人腰窄腿长,白衣黑裤,逆光走来时不紧不慢,却又透着猛虎般的藏拙和傲气。他脸庞英挺,细碎的刘海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周成寒熟悉的警惕,傲慢和审视。
那是一双周成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眼睛。
那眼睛深邃迷人,从第一天周成寒和他见到时,那眼神里透露出的轻蔑高傲就深深刺激到了他。在南海恋歌纸迷金醉的灯火和舞曲下,他们厮打得不可开交,愤怒粗狂的鼻息喷洒在对方身上。周成寒曾离他那么近,他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够拥有这样一双桀骜不驯又沉默深刻的眼眸。
可是这个漂亮的男人的出现,无异于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当众扇了周成寒一巴掌。他感到深深的耻辱,他仿佛听见自己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冲他说“算你识相。我爸请你绑我回去的事算一笔勾销了……”
他记得自己死皮赖脸让他送他上班,促狭他,调侃他。
他欣赏他的沉稳,喜欢那股短暂的令人安心的气氛。他以为不打不相识,到头来,不过全是一场笑话,欺骗和背叛。
“裴,誉!”周成寒一双眸子都染上了鲜红,一股怒火将他整个包围淹没,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苦涩难受!
万蓉在那里不明所以,天真问道:“诶,小……小寒你认识?”
周成寒腾地站了起来,椅子砰的一声倒地,发出巨响。
难怪周老爷子让裴誉去南海恋歌找他,难怪他在他宿醉之后买好早餐,明明一脸不情愿却还是送他去上班,难怪他当时一脸古怪却又无可奈何地瞧着他……现在回想,他裴誉只不过是高高在上,抱着胳膊,露着同情的目光看好戏罢了!
因为他——
就是他后妈带的那条小尾巴!!
周成寒夺门而出。
“小寒!”姥姥惊慌起身。旁边几个佣人也紧张地捂住了嘴巴 。
“随他去!”周老爷子声如洪钟,脸色变换莫定。握住杯子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裴誉看着自己母亲脸上胆小受惊的表情,哀求似的目光来回在周老爷子和自己之间徘徊,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示意母亲不要慌:“我出去看看。你们先吃。”
他跟着跑了出去。李叔在门口略微拦了一下周成寒,但奈何周成寒身上一股和人拼命的气势太强,他也吓得退避三舍。这挡的一下,为裴誉赢得了点时间,他赶在周成寒上车之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周成寒!”
周成寒怒气冲冲地甩了一下却死活甩不开。裴誉五指跟铁箍似的力道大得惊人!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周成寒冷笑,两眼珠子像在喷火。
“你作够了没有?”裴誉淡淡道。
裴誉少年天才,连着跳了几级,16岁就进了军校。碰到的人基本都是朴实正直的大兵,说实话,像周成寒比小姑娘还能作的,裴誉是真没见到过。
这人蛮横不讲理,分分钟跟吃了炮仗一样怒气冲冲,打起人来还特别狠。裴誉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又戳中了他什么点,周成寒啃咬踢打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了。
周成寒的打架是街头混出来的,缺点是毫无章法,优点也是。裴誉稳住下盘,攻防兼备,竟从他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再加上他也不想伤到周成寒,只得见招拆招。
很快,裴誉瞅准了一个破绽,长腿一扫,左手挡住周成寒的手肘,右手一拧他手腕,反手一板,将人牢牢卡在自己胸前。周成寒背对着裴誉,两手被绞得生疼,但脚上还不消停,又踢又踩。裴誉完全可以踢他的后膝窝,他的脚力那是多少个苛刻严酷的军校日日夜夜练出来的,一脚踹下去能把人踢残废的。但那样太黑太狠,裴誉也只能生生消受着生猛的周成寒的拳打脚踢。
裴誉现在钳制着周成寒的上盘,胳膊还勒着他脖子,周成寒生生比他低了一头。从裴誉角度看去,周成寒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蚱蜢,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
大夏天的,正值正午,两人都闹腾得汗流浃背。
裴誉觉得周成寒蹦跶挣扎的样子莫名滑稽,忽然噗嗤笑出声来,手臂一收,将人整个窝进怀里,下巴在周成寒毛茸茸的头上磨了几下,好气又好笑地说:“哥哥~闹够了没有?乖……”
那声哥哥从裴誉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的嘴里说出来,格外的软糯,甜乎乎的跟糍粑一样幽幽划出去长长的尾音。周成寒感觉自己的心尖都颤了颤,裴誉的低沉带磁的声音像小红舌头般噬舔了一圈他的耳朵,他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般沉浸在那个低不可闻的“乖”里。
他的背后就是裴誉的胸膛,他有力的心脏的跳动只隔了薄薄的衣物便传递到了周成寒的皮肤上。他一动也不敢动了。
周成寒低声咬牙切齿地骂道:“谁是你哥……”
周成寒的突然安静让裴誉也感到一丝诧异,他用手薅了几把周成寒那圆鼓鼓的后脑勺:“怎么?怕我抢你遗产吗?”
“你敢?!”
“唔,你不是应该很硬气么?”
“他就是个混蛋,渣了一辈子!为什么我还不能拿他遗产?!”周成寒蛮不讲理地说。
裴誉觉得好笑,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那天婚礼我也没去。”
“?!”周成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过脸去看他。
那一双琥珀色眼睛在烈日阳光下更澄澈了,一览无余的干净,又透着可望不可及的漠然。
“前半场忙着找你,后半场把你送进去之后,我就在外面走廊里结束的时候等了一下我妈,和她告了个别,又被周总带着见了一些人,然后就走了。”
周成寒气极,一下子挣脱开去,瞪着裴誉道:“原来你小子都没去!那绑我干什么?”
裴誉淡淡一笑:“我能跟你比么?你是周少爷,周公子,周家的独苗儿。婚礼现场全是你的亲戚熟人。我跟我妈就两人。是她嫁过去,跟我也没太大关系。我在不在有什么区别?你不一样。你是周总的脸面,毕竟是亲父子,你心里怎么想都不能驳了他男人的面子。”
周成寒没说话。
裴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妈……你也担待点儿吧。她挺胆小的,也没有主见,但她人真的不坏。我爸从我出生的时候就没见过,她平生遇到的……都是坏男人,劝她她也不懂,总是自己在那里偷偷抹泪。见到周总之后才总算多了点笑颜。她嫁过去是她和周总两个人的事,跟我没有关系,跟你也没太大关系。我们也没想贪你们周家的身份。反正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裴誉拍了拍他的脸:“现在好受点了吗?”
周成寒低着头,他睫毛浅淡细长,两道薄眉斜飞入鬓。裴誉看他眨巴眨巴着,忽然一个转身就拉开了车门。
裴誉伸手挡住:“又来?你忘了你的驾照了?”
周成寒挑眉抱胸:“我要回去!”一副裴誉如果劝他留下吃饭就要与之拼命的架势。
但裴誉压根儿也没想劝他,一把拉过他到自己停的车面前:“不吃就不吃吧。”
“这是你的车?”周成寒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奥迪。
“警局的。”裴誉看着他那嫌弃的样子,好笑道,“我借出来开的。”
“你自己没车吗?”
“我住的离警局近,不需要。”
“……你送我回去?”
“嗯。”裴誉把他塞进副驾驶位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跟我妈还有你姥姥你爸说一声。”
说罢,不容置疑地关上车门,锁上。
周成寒哼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裴誉走远的身影。李叔担忧地望向这边,将人迎了进去。不过多时,裴誉又出来了。周成寒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他们说的,总之,裴誉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面色波澜不惊。直到他坐上车,周成寒还在盯着他的侧脸看。
裴誉鼻子高挺,眼窝颇深,下巴和下颌的线条却很硬朗,头发不长不短,发梢竟还微微打着卷。
忽然裴誉转过脸来,一双眼睛如金钱豹一般。周成寒正看得出神,陡然吓得一哆嗦。
裴誉淡定说道:“……安全带!”
“哦。”周成寒喃喃地,把安全带系上了。
“想什么呢。”裴誉无奈道。
开出别墅区的时候,裴誉问道:“你今天还有事吗?”
“没……没有。”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哪儿?”
“你到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