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手里拿着五尊令,半晌失言。
她叹了口气。
不管白歌和少年心里对于彼此的看法是怎样的,少年心里的寒意总算消散了,回去后很快就入睡,这一觉睡的安稳之极,整夜无梦。
他再也不用在清王府找令,直接搬走。
五月八。
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缓缓出城,车的周围看不出半点和豪华有关的装饰,窗帘是廉价的暗蓝色棉布,车体是到处可见的木,马夫其貌不扬,搁人群中立刻找不到。
车内却坐着一位大人物。
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他隐忍。
他哑巴。
他擅谋。
他叫,夏侯无端。
每一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气质,幽澈安静的时候,飘飘然若羽化登仙,慕容野安静的时候,像一只豹子,而此人安静时,像一尊木雕。
在他身侧,坐着青歌。
青歌捏一颗果子,递给他,“这趟算是白来了,没拿到五尊令,皇上又急昭回国。”
他接过,咬了一口。
他最信任的人,是青歌。
信任体现在很多处。
比如。
他只吃她递来的东西,只有她经手的东西,他才觉得安心。
外面。
马夫突然勒马,“姑娘是谁?”
此时。
马夫的面前,有一白衣女子左手握紧缰绳,右手执剑,眉宇间隐隐有锋芒暗藏。
女子报上名字,“白歌。”
马夫自然没听过白歌,“姑娘挡住我们去路,所为何事?”
白歌启唇,“我要见青歌。”
马夫一愣,青歌可是太子心尖上的人,岂是随便来个陌生人就能见的。
正想拒绝。
车内青歌的声音响起,“我见。”青歌的声很温柔,快要滴出水来。她掀开帘子,一跃而下,缓步到白歌门前,睁着秋水般的双瞳,满条斯理的开口,“什么事?”
白歌翻身下马,衣袂扬起一个洒脱的弧度,“我来找你借一样东西。”
青歌略一沉吟,“借什么?”
白歌开口,“清王的罪证。”
青歌,“我没有。”
对于白歌的要求,青歌拒绝了。
却没离开。
而是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执剑而立、白衣皎然的少女。
若不是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容颜上的相似,会更加明显。看着看着,青歌忍不住在想,若自己也一入江湖,执剑凌空,是否和白歌更像?
真像。
青歌,“你真名叫什么。”
白歌,“我姓夏。”
答非所问。
不过这个答案,却足以让青歌另眼看待。微风吹过,撩起青歌额头的墨发,绝美的容颜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她又伸手,斯文的整理了下绣着清荷的衣袖。
青歌,“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
白歌,“因为你是青歌。”
是心思缜密的青歌。
青歌闻言,淡笑,“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是,确实在我手里。”
那夜。
在清王书房纵火前。
她拿到清王罪证。
并没销毁。
而是留着。
清王胆敢夺她夏家的五尊令,她就要想办法让清王身败名裂。东西在她手里,不着急拿出来,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机会除掉清王。
白歌,“我真的很需要它。”
青歌静静的看着白歌。
看了许久。
然后转身,一袭青衣,向着马车行去,她走路很美,似弱柳扶风。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东西交给白歌,“你要除去他?”
白歌,“恩。”
马车内,一声咳嗽响起,青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我要走了。”
白歌,“保重。”
之后。
白歌拿着清王罪证,一路策马扬鞭,向着清王府行去。青歌柳眉一凝,回到马车内,坐在夏侯无端的身侧。他正在小桌前提笔写字,每一笔收放都恰到好处,字如其人。
写:你喜欢白歌?
青歌一看。
颔首。
他接着写:既如此,她若去北越玩,就住太子府吧。
青歌想了下,“恩。”
京郊外的一个村庄里。
崔景正在给江流喂食,这几天,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自个人瘦了好几圈,再这么下去,就会变成行走的骨架。期间,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个个摇头晃脑:另请高明吧。
今天。
江流的精神似乎好了些。
按说这是好事。
但崔景更心慌。
因为据说这叫:回光返照。人在临死前,会有短时间的清醒。
江流的声音比平日粗哑,已经开始交代后事了,“等我闭了眼,你就一把火把我烧了吧。”挖坑下葬,这些活太累,烧了最简单直接,很省事。
崔景,“我就不。”
江流睁着眼,他还能看清楚光秃秃的墙壁,却看不到未来。
不是因为瞎。
是根本没有未来。
他觉得嗓子有些腥甜,似乎要血要喷出,强行忍着,一字一句的说,“把我火化后,你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找一个人,努力去爱。”
崔景,“我就不。”
江流咳了一下,他怕咳出血,惹她痛苦流泪,用手拼命的捂着嘴,血一滴一滴的染红掌心,喉咙稍微舒服些,他才接着说,“我想娶你。”
可是不能。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每一字都咬的极重,用尽余力,“此生无望,来世可期。”
她说,“我记住了。”
他相貌一般,才华一般,能力一般,加上重病在床,形容枯槁,很丑很丑。
她因为他的病,熬出几缕白发,寝食难安。很憔悴。
两个都不怎么美的人。
但落在彼此眼里。
却是最美。
他的意识渐渐被吞没,迷迷糊糊中还说,“景景,我爱你。”
她含笑握紧他的手,“我知道。”
她在笑。
泪在流。
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框中不听话的跑出来,又沿着脸庞滚落,她哭的时候,是无声的,只一个劲的流泪。她说,“你我,黄泉见。”
她是他的风景。
他是她的流年。
若不能相伴到老,若不能一起携手度过春夏秋冬,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当崔景的匕首快要刺中心脏的时候。
出现了一个疯老头!
老头是闯进来的,闯的时候太着急,把江流家那个门板直接撞坏了!
他一进来,就盯着崔景看。
看完,一声长叹。
接着看。
接着叹气。
后来,忍不住摇摇头,一使性子,跺脚,“澈小子是瞎了么,竟然看上你这么个丑不拉几、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的糟姑娘。”
崔景懵了,澈小子是谁?
骂谁丑呢?
一般女子跺脚,会增加几分俏皮可爱。
但一个老头跺脚,一点都不可爱。
直接地震。
地面穿上的震动有多明显,老头跺脚时的不满意不开心就有多明显。
他看着崔景,“你真是丑的没法看。”
说完。
开始干活。
他的干活,指的绝不是拿着锄头去田里,也不是打扫清理,而是救人。从随身的药袋中拿出银针,给江流施诊。崔景立刻出声去拦,“人已经死了。”
老头一声厉喝,“不懂别乱说。”
他行医一辈子。
要是再连人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有什么脸见列祖列宗!
床上这个,明显还活着。
老头正在施针,崔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忍不住开口,“您到底是谁。”
行医者最烦治病救人的时候被打扰,尤其是治这种两只脚都快踩进棺材的,老头的怒意可想而知,再加上他本身脾气古怪,“你再敢乱说话,我就用针线封上你的嘴。”
崔景吓着了。
立刻闭嘴。
半晌后。
床上,那个似乎已无生机的江流再次睁开了眼,恍如隔世,“这是地府?”
应该是吧。
但地府,怎么和家里这么像?
是幻境么?
崔景见此,喜极而泣,扑到床上,抱着他,大哭,“不不不,这是家里。”
老头一把扯开崔景,“你会把他压死的!”
他力气很大。
崔景被扯出很远。
尴尬。
她很不喜欢这个老头的态度,但他能救活江流,就一定是高人。崔景跪下,“谢前辈对江流的救命之恩。将来若有机会报答,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老头挥挥手,“报答?免了!”
想着想着。
就觉得窝火。
他对着空气撒火,也不管有用没用,直接抱怨,“老夫已三十年不出谷,为了救这个籍籍无名之辈,破例出谷,昼夜兼程的赶来。太不划算了。这种蠢事,我再也不要做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