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旧事》 7.归来

    晨曦微露，就听到庭中喧嚣一片，清平匆匆赶来，在我耳旁轻唤“公主，快醒醒，你的母舅，谢将军回来了。”我迷蒙中听见母舅二字，渐转清醒，母舅回来了？我赶忙起身，任凭清平来为我梳洗。

    不多时，我便装扮的齐整，因着我素来不喜过于华丽隆重的装扮，于是我就穿着平日里的素色对襟襦裙，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就与清平一同准备出去。

    我刚踏出暖阁的大门，就看到谢府的刘管家从门边迎了上来，我和清平交换了眼神，不知道他已在此等候了多久，他冲我恭敬地行礼“公主，舅爷已经回来了，还请公主随老奴移步前厅一见。”我礼貌道谢“劳烦刘管家了”，就随着他朝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里面人却并不多，外祖父端坐上首，看着下方的人，神情却是近日来少见的松快温和，下首一个深蓝的年轻背影挺拔的站在那里，那就是我的母舅谢煜吧，舅舅身量也很高呢，应该与王昀差不多吧，等等，我怎么又想到了他？我甩甩头，想把那个白衣身影抛在脑后。

    这时刘管家在旁冲二人深深行礼道“老爷，少爷，公主来了。”

    外祖父抬起头面带微笑的朝我招呼“熙和过来，来见过你母舅。”

    我微微作礼称是，上前来站在母舅的面前，低头冲他一福“熙和见过舅舅”。

    “这就是熙和，都长这么大了。”清朗的声音响起，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愉悦。

    我站起身扬头看他，果然是那天穿着白色盔甲，带着甲兵前来护卫宫城的将领。此刻他的眉眼褪去了肃杀，身上也不再布满斑斑血迹，深蓝的常服下他不过是个俊朗的年轻人，看向我满满都是暖意。

    他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心中柔软而温暖，迎着他柔和的目光，冲他弯了眉眼，对视片刻之后，我们都笑了起来。

    外祖父在一旁看着我们如此融洽，抚着胡子笑道“难怪都道外甥像舅，你们俩还真是一见如故，如果轻尘在，看到你们不知该有多高兴。”

    话音刚落，气氛就微地凝滞了起来，一句话就令堂内三人都因那个共同的人而牵念疼痛，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刘管家见状及时地上前问道：“老爷，少爷和王大人情同兄弟，此次少爷回来，还未曾知会他，老奴是否即刻遣人去太尉府，请他来用午膳？”

    外祖父回过神来，看向刘管家“我正有此意，老刘，你去办吧。”少顷刘管家带人匆匆而去。

    经刚才一事，我们三人坐在厅中再絮语时，便默契地避过了某些话题，渐渐地，他们谈起了奔袭青州一事。

    舅舅在谈起青州之事时，与刚才相比，犹如变了个人，谈起旸帝迟迟不予发兵，最终准允却不许他带领自己麾下的精兵，而只拨给他区区两千骄纵的新兵时，他眉宇沉沉，倏然看向外祖父道“父亲，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

    他像是理了理思路，紧接又道“旸帝虽久居深宫，不问政事，但自继位以来，您与轶合上奏之事，他几乎从未批驳过，更何况青州沦陷这样动摇社稷的大事，他居然拖了三日才给予答复，并且如此做法，明摆着是要弃青州于不顾，甚至是要孩儿去送死。”

    外祖父眉间也皱了起来，深深叹道：“为父何尝未觉有异，所以才与王昀商讨后让他修书与你，若旸帝三日之内再无诏命，你则亲率北府军解青州之围，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而我与王昀，必在朝中为你据理力争，保你后顾无忧。可谁料…唉…”

    外祖父又是一声长叹，我心中揪紧，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叹息。

    青州之事，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大邺子民心中/共同的痛。青州之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更是祸起萧墙。这自五王之乱后安稳了数十年的大邺，终于也将不可避免的被推入祸乱的漩涡了么？

    我们三人沉默地坐着，心神俱是沉重。

    有脚步声越过影壁，我从思考中抬起头，只见刘管家恭敬地引着一人前来，那人一袭白衣，我的瞳孔骤然收紧，回过神来却在心里暗暗叹息，不论见他多少次，乍然看到他时，我都像是第一次见他那般失魂落魄，如今我慢慢长大，心知自己对他的依赖似乎已超出旁人许多，却仍觉不足，每每都想再靠近些他，我心中隐隐知晓这样不好，却还是忍不住放任自己去幻想。

    一晃神的时间，他就已步入了厅中，向着外祖父恭敬地拱手“司徒安好。”

    外祖父微带笑意地看着他，示意他不必多礼。

    舅舅此时也走了上去，却见他一拳便朝着王昀的肩擂去，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外祖父不满的开口“煜儿，不得无礼。”

    话音未落，却见王昀微侧过身，那一拳便擦着他的前襟而过，似乎带起了一阵风，前襟微微摆动了一下又妥帖地躺回了原处。

    我怔怔地看着王昀，随即一阵爽朗的笑声爆发，舅舅他…笑的无比欢畅，他拍着王昀的肩膀“不错嘛轶合，看来你回来这么久，功夫倒也还没荒废啊！”

    王昀淡淡拂落他的手，轻轻往旁让了一步，眼风一扫，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稍顿了一下，他抬步直直朝我走来。

    我想唤他给他问安，出口却是结结巴巴“太、太傅”，他止住脚步，仔细地看我，随即缓缓转身对舅舅道“恒渡，你吓到熙和了。”

    听出他的语气平静却不无责备之意，我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太傅，舅舅没有吓到我。”

    然而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的舅舅再次嬉皮笑脸的过来攀住了王昀的肩，我在一旁看的已是呆若木鸡，这舅舅…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随着外祖父忍无可忍的咳嗽声，舅舅终于正经了起来，刘管家已经恭候在旁，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午膳时分，膳食都已列好，就等我们入席了。

    外祖父朝王昀微抬了手，依待客之礼，请他先入席，王昀拱手谢过后率先出了前厅，外祖父随后而出，路过舅舅身旁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看到那眼色在心里又抖了一抖，舅舅却笑的风轻云淡浑不在意。

    等他们仨都入了席，我正要落座，却犯了愁，外祖父坐于上首，王昀和舅舅分坐于下首两侧，我本心中无念，只因看到王昀在那，身体便好像有了主意般，抬步就要去他那边，却又被突然苏醒的理智急急地拉回步伐。结果就是，我站在门前，半晌都未挪动一步。

    外祖父抬眼看到我踟蹰的样子，笑道：“熙和怎么还不入席，愣在那做什么？”

    我这才晃过神，忙答应着快步走到舅舅身侧落座，一抬头却对上舅舅看着我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心中一紧，忙打起精神来，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在心中暗暗敲打着自己，忽见外祖父举杯，这场家宴，终于是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