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自己是醒是梦,只觉得遍体生疼,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只觉得冷,冷的直打寒颤,又不知过了多久,热意好像从体内源源不断的涌出,让我痛苦又焦躁地喘息。
我在这冷与热粗糙的交界中疼的辗转反侧,但似乎不论我怎么折腾,都有一双平稳而有力的手抱着我,护着我背后的伤口,我难受地深深埋进那怀中,恍如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每每生病也总有一个同样温暖的怀抱彻夜环抱着我,不知不觉有泪渗出了眼角。
我迷蒙地睁眼,眼前只有似真似幻的一片白,阖上眼我脱力地无声呢喃“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怀抱着我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一瞬,随即一只手避开我的伤处,轻轻抚上了我因高烧而滚烫的侧脸,似是安抚,又像是无言的承诺。
终于醒来的那天,我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纯白的幔帐和雕刻着忍冬纹饰黄花梨木的栏围半晌回不过神,这般婉雅秀逸的地方该不是地府,难道我已登极乐?
很快我便发现自己的睡姿与往常不同,下意识地便想爬起,谁料心念一动,疼痛就由后背忽然地侵入四肢百骸。一声痛呼过后,我咬着牙,默默地忍受着这波疼痛,也接受了我还在人世的事实。
“公主你醒了么?”清平急切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随即幔帐被人掀开,“姑姑…”我沙哑着想想唤她,出口却是无声。清平见状立时红了眼眶,忙端了温水来喂我喝下。
我俯卧着,身后牵痛不已。慢慢地我回想起来了,那晚,我帮王昀挡下了那刀,他应当无事吧?那个行刺的谭姓府兵,后来抓住了没有?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蹦了出来,却无法出口成句,我微微皱起了眉。
清平看我这样红着眼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劝道:“公主,太医说了你现下不能忧思太过,你后背的伤十分凶险,只差微末就会碰到要害。你发烧昏睡了五日,直到太医为你放血才醒,太尉除了处理公事,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当日你怎么那样的不懂事…”
说道此处,清平微的哽咽了起来,看着我疼痛的样子,又咽回了滑到嘴边的责备,再开口时已是满满地心疼“公主,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你这样子,要奴婢日后九泉之下如何去与夫人交代。”
我冲她微的笑了笑,慢慢找回了自己犹如蚊蚋般的虚弱声音“姑姑,我这不是醒了么,别担心了。”
看着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我又哑着嗓子轻声道“姑姑,咱们这又是在哪?”顿了顿我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那日行刺的谭姓府兵抓到了么?还有,太傅他…无事吧?”
清平看着我沙哑着声音追问不到答案便不会罢休的样子,微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公主我先传药膳来,待你用完,我再慢慢与你细说。”
我忙不迭地点头,一动便又牵痛了伤处,疼得我不禁哀叫出声。清平赶忙上前查看我的伤口有无裂开,发现无事,她松了口气,再嗔怪地看我一眼便匆匆推门而去。
我看她离开,复又埋首与软枕上,清平刚说什么来着,太傅这些天一直守着我呢,那他应该是无事的,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么,那我半梦半醒之时一直抱着我的温暖怀抱,是他的?我那时好像说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了,我将脸深深埋在软枕中蹭着,又是窃喜又是羞涩。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侧着头面对着床里,并未睁眼,应该是清平回来了吧。
床榻边微地一沉,有人坐下了,被我之前蹭到腰下的薄被被来人轻轻拉起,又轻轻盖回到我身上,随即有只温暖的手缓缓覆在了我的额前,好像是想试探我还有无发烧。
我霍然睁开了眼,这不是清平,而这温暖却令我熟悉,在昏迷中我好像无数次地感受过它。
我睁开眼的那瞬,额前的手微的一顿,随即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再度穿过梦里传入了我耳中“醒了?”
我没有应声,不知怎么的,我并不敢转过头去看他。
额前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半晌身后却没了声音。我有些沉不住气,刚想转头去看,却听那声音带着些许叹息再度传到我耳侧“那日之事,后来我从清平那都知晓了,熙和,你怎么这般傻。”
我不知怎么的突然找回了勇气,猛地转头想告诉他,我不是傻,我只是担心他,却因牵扯到了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
缓过神来,却发现背后未伤之处被人轻轻地拍抚着,似是想转移我的疼痛,而抬眼撞上的却是一双略带疲惫却满是关切的温柔目光,我专注地看他,忘记了呼痛。
他又清减了些,却衬得轮廓更为分明了,高挺的鼻梁两侧有着微微的青影,一看便是连日来都未曾安眠,但眼中的神采却是分毫不减,温柔神色触及眼底,涟涟波光中此刻只倒映着我一人的身影。
他微微止住我的动作,轻声道“你伤未好,莫要乱动了”,我却轻轻牵住了他散落在我身侧的一缕长发,他未动,秋水一般的眸子专注地看向我眼中,似是知道我有话问他。
“太傅,那人,最后你们抓到了么?”未确认那刺客的身份,我终归并不安心。
“恩,都处理好了”他像是在回忆着些什么,眼里有细微寒芒闪过。
只是一瞬,他便回过神,微俯下身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你安心养伤,莫再让我挂心。”我心下一暖,随即又听到他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闵王和旸帝,我都已纵容了太久,如今有些事也须得提上日程了。”
我不知他指的是何事,却也并不想追问,我只知道,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一定会陪他到底,而他,也必不会令我失望。
清平带着淳安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王昀坐在我的身边,微低着头,耐心的听着我缓慢而又絮叨地提问,眉宇间褪去了连日以来的阴霾,眼波温柔,嘴角含笑。
我刚得知原来我如今在他府上养伤,再打算问他更多,他轻轻截住我的话头,“清平来了,先用膳。”
连日来水米未进,我几乎已忘了人还有食欲一说,但我还是乖顺地点头,只要是他所说的,都有莫名地魔力令我愿意去听从。
但当清平打开食盒时,我却感觉所有的感官都活了过来,腹中应景地叫了起来,叫我立时羞红了脸。
王昀终于轻笑,侧身起让,站在一旁。清平冲他福了福,端着药膳坐到了我跟前一点点地喂我。
如今这姿势,用起膳来颇有不便,我微皱了皱眉,却见他低声对清平说了些什么,清平依言退开。在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就见他俯身下来,他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披垂在我身侧,蜿蜒而下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我屏息看着,却没想整个人连着薄被都被他轻轻抱起,浑身一僵,我呆愣在了那里。
王昀的动作却并未停,缓缓将我转过身后,他小心地避开了伤处,一手轻托住我的背,一手环在我身前,而我,就这样被安置在了他的怀中。
我傻傻地瞪大了双眼,这一切来得太快,我毫无准备。慢慢从震惊中微缓过来,我看不见他,入目却是讶异过后强忍笑意的淳安。我的思维都好像变得迟缓,只有敏感的触觉在他为我营造的空间里无限地延展,温热的触感就在身后,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我浑身僵直,顷刻间脸上已是红云密布。我该庆幸么?在我身后的他,看不到这一切。
清平微作了一礼,便上前来喂我,我的窘迫太过分明,抬眼之际便看到清平眼带的促狭笑意。结果便是从头至尾我都听话地张口,可是全然食不知味。
不知这难耐又折磨的时间持续了多久,终于有人前来通报,有紧急要务要王昀前去处理,他淡淡地应了,正好此时药膳也见了底。
我被他轻轻挪至一旁的凭几上,清平见状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碟,上前轻轻扶住我。
他终于站起身,吩咐了淳安几句,又转头看我,温和地嘱咐“熙和,久卧不好,起来坐会,晚些时候我会来看你。”
我不敢承接他的目光,低低答应,余光却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身影而去。
淳安忍着笑意,收拾了食盒出去,房里就剩了我和清平。
我轻咳数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红着脸转移话题:“姑姑,你说待我乖乖用完膳,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可不许食言啊。”
清平笑着瞟我一眼,轻轻在我腰后垫了软枕,随即又用手轻轻梳了梳我的长发,开口道“公主想知道些什么?”
我努力回想了会,终于找回了思绪“那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么?为何我们会在太傅府上?”
清平脸上的笑意却随着我的问话而渐渐散去“这事说来话长了。”
我不解地微侧头看她,却发现她已微锁了眉,像在回忆着什么,眼中似有忧色,又闪过几分恐惧,这让我越发迷惑了起来。
在那个不平静的大婚之夜,我因昏迷到底错过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清平露出这般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
我倚在凭几上,脱离了刚才的旖旎绮想,静静地看着清平,等待着她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