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宜生正在思量这突然冒出来说要助他回西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就发觉车停了下来,似乎还传来了交谈之声。
散宜生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到底是大意了,他本不是会做出这种不谨慎的事情的人,然而方才仿佛着了魔一般,就信了这人的话,跟他兜兜转转绕出了无乐的宅邸,上了一辆并不显眼的车。
或许是因为之前等的太久,再加上无乐又故作玄虚,自己心急才会如此罢。散宜生很快就找到了解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为要紧之事,是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未等他试图靠在车壁上试图听个只言片语,车门便被打开了,然而进来的人他却是未曾想到。
“是你?”
“怎么,大人很奇怪么?在下早就说了,今夜会有人送我等离开。”
散宜生一时无话,又觉得冷落无乐着实有些失礼,便没话找话地问起来。
“这是谁的车架?”
“当然是太史大人的。”无乐答得斩钉截铁。
“不可能。”散宜生也回得毫不犹豫,“太史一心支持帝辛,绝不可能背叛,即使是……”
“即使是西伯侯被软禁之时,大人和伯邑公子遍施计策也不曾拉拢到他,甚至连口风都未曾动摇过一丝,如此心智坚定之人,又怎会帮我们?”无乐替他把话接了下去。
散宜生不答话,然而眼神中分明透露出肯定之色。难道不是么?太史令的臭脾气他早有领教,他会有那么好心?
无乐也不再卖关子:“这车架是太史大人的,可送我们离开的人却并不是他。”
散宜生心里雪亮,嫁祸!
既然帝辛能怀疑无乐,为什么不会怀疑“放走”无乐和散宜生的太史令?他这是要让帝辛自断臂膀啊。不,还不止,太史在帝辛即位时出力颇多,又一直忠于帝辛,帝辛对他的怀疑足以让所有忠于他的人心寒,这不啻于自毁长城。
多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拔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先有无乐,后有太史,帝辛以后用什么人都要斟酌一番,他又是多疑的性子,散宜生觉得他已经可以看见帝辛孤立无援坐困围城的样子了。
无乐的目标会仅仅是带走散宜生给帝辛添堵么?他还没那么善良,要以德报怨。他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快意恩仇,何时受过委屈?要玩就玩一票大的,帝辛敢怀疑他,他就敢让帝辛再无可信之人!
想到这里无乐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好心的开始给已经快要吓懵的散宜生解释起来:“送我们出朝歌的是冢宰,只是假托了太史的名义罢了。”
“哦,原来是冢……冢宰?!”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散宜生直接惊得变了音调:“你又是几时去见的冢宰?”
“就在我去见大人之前呀。”
无乐无辜地眨眨眼,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天真朝气来,单看面相,怕是不会有人把面前的青年和朝歌翻云覆雨将几大势力玩弄股掌之间的麒联系起来。
散宜生突然觉得自己心好累,无乐虽聪明,到底还有些稚气,会拿这种事来调侃他只为了看他出丑的,天下间怕是也没有第二人了。
不过散宜生总算抓住了重点:“之前?也就是说你早就计划好了?”
无乐点点头,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在确定要去西岐之后他就和冢宰做了个交易,至于带兵去抓散宜生,那不过是个恶作剧罢了,小惩大诫而已,反正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吓唬吓唬他也无妨。
散宜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黑了脸。这个无乐啊……
散宜生努力说服自己,面前这人还是个孩子,自己一把年纪不应该和他计较。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听他继续讲。
约莫也是憋得狠了,无乐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布置都讲了出来。至于是不是真的没心机,无乐表示他的脑子还在,若是一副心机深沉的样子去了西岐,恐怕没几个人愿意相信自己这种谋算人心还背弃君王的人吧?倒不如做出一副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傲气少年的样子,更能获得信任呢。
“之前我为帝辛谋划时就见过尹相与冢宰二人。尹相虽然为众臣之首,但为人却有些犹豫无决。冢宰则不然,虽然权柄不如尹相,帝宠不如太史,但他敢下注,懂投机,所以我选择了他。此事过后帝辛对太史必然疏远,这就是他的机会,只要把握得好,成为下一个宠臣并不难,而只要冢宰得了好处,尹相也会坐不住,必然会做个决断出来。”
说到这里无乐突然住了口,散宜生不解地看过来,无乐解释道:“时候不早了,路途遥远,大人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不管散宜生是否相信这个解释,无乐都阖了目不再说话。
散宜生也不纠缠,看看天色心知时间是不早了,便住了口,打算阖眼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傻,无乐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有的话,他是不能听的。那是要说给王上的,他掺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