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以前,太皇太后还会费些心思把刘彻叫来长信宫中教训一番,可如今看清了的她却再也没了约束刘彻的想法。
若是年轻气盛、思虑不全,她还能管教管教,可刘彻并非如此,自己这个孙子,是心太大了啊……
儒家那一套她瞧得清楚,无非是把皇帝的地位拔高,君权强了,臣权自然就弱,这也就合了刘彻的意愿。可诸事皆由皇帝一人所决,万一皇帝昏庸呢?那可就是拿祖宗基业在赌了。
孝文皇帝当初出行被惊马,想要处死惊马之人以正君威,尚且被廷尉张释之阻拦,仅凭一人之力想要治国疏漏之处在所难免。
刘彻是个怎样的性情太皇太后自然了解,正是因为知道他刚愎自用,听不得别人的反对,她才更觉此事危险。自己这个孙儿心高气傲,受不了时时刻刻都要在她的控制之下,可他如此性情,身为祖母的不约束岂不是眼瞧着从高皇帝起打下的基业毁在他的手里么?
太皇太后揉揉额角:“明日让阿瑜过来一趟罢。”
宫人不敢多言:“诺。”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无乐想,他撒下的网,也是该收的时候了。
“现在没有外人,阿乐,说说你的想法罢。”
“阿乐不敢妄言。”
太皇太后瞧着无乐笑了起来:“你呀,还要哀家挑明白不成?阿娇这孩子到底有几分心计哀家还是知道的,之前你替她做的,哀家也瞧得出来,怎么,如今不藏了?”
无乐一笑:“太皇太后慧眼,阿乐不及。”
“不说别的,这事,哀家想听听你的看法。”太皇太后说着,把昨日的奏章拿给他看。
无乐双手接过,草草看了一遍,对刘彻这种堪称幼稚的试探失望至极:“蝼蚁轻易便能碾死,可这主梁已经被蛀朽了,奈何?”
太皇太后声音冷冽:“可一时半会,找不到替代的主梁又当如何?”
“太皇太后这是考我呢。”无乐一笑,说出的话却满是杀伐之气,“朽了就要换,不然整座宫殿都要遭殃,没有合适的,总有能长成的。新的长成之前,找一根能暂代的便是了。”
无乐看着殿内的主梁,声音放低,语带诱惑:“瞧,近在眼前。”
太皇太后神情莫测,无乐却轻松得多,他毫不在意地又抛出一个惊天消息:“听闻先帝崩逝之时有密诏一封托付与魏其侯,然而尚书局却并无记录,假传圣旨可是灭族之罪,您说这流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魏其侯手中又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封密诏呢?”
太皇太后强压心中怒火,她虽不喜窦婴,却不得不承认如今窦氏一族之中最有能力的非他莫属。他若是一倒,窦氏便是树倒猢狲散,再也扶不起来了。正因如此,她活着的时候此事绝不会被揭破,如此致命的杀手锏,当然要一击毙命才行。
太皇太后有些倦了,无乐绝不会无的放矢,那这封密诏八成是存在的。先帝驾崩之时她不在旁边,窦婴却接了一封没有备案的密诏。好,好,好,她的儿子手段当真是长进了,然而这手段却是冲着她来的。
孝文皇帝让有节行的长者和她的两个兄弟同住,终于把他们都教成了谦谦君子。可随着窦氏在长安扎根,历经三朝,子嗣众多,有上几个纨绔子弟也就在所难免,她不是不懂。刘彻之前想要把窦氏子孙中的无德之人逐出宗族,她也没有不应的。
可是看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窦氏已经犯了忌讳,想要削权保全只会死的更快,如今是生是死,端看她如何抉择了。
太皇太后想,她这一辈子都活在吕后的阴影之中,如今也是时候走出来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她老婆子还没死,这长乐未央,到底是谁主沉浮。
“梁真的朽啦,这天,也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