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风云诡谲,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怕又是一场风雨即将来袭。
阿娇的孩子就在众人的期盼之中降生了,虽然是位公主,这长乐未央之中的喜气却也没减少半分。刘彻是因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终于降生,虽说是个女儿,可好歹也打了那些个私下非议他的诸侯的脸。有了公主,皇子还会远么?
太医令早就禀告过太皇太后,皇后这一胎八成是个公主,但他不是刘彻的亲信,自然不会去扫了他的兴头。是以太皇太后早就有了准备,她原本打算是李代桃僵,可无乐的一番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换子之事万万不可,前少帝前车之鉴在先,太皇太后难道忘了么?”
“我怎会忘,只是如今情形,不换子又能如何呢?军臣刚死,匈奴五年之内是不会大举犯边了,这是解决此事的最好时机。若是阿娇生下皇子,五岁也算知事,届时皇帝‘崩逝’,哀家也能名正言顺地扶他上位。可如今全盘计划怕是都要推倒重来了,哀家这把老骨头又能再撑上几年呢?”
“太皇太后是当局者迷了,大臣们怕的到底是什么,您可还记得?”
“那些个老臣怕的,自然是诸吕之乱再现,刘氏江山易主。”
“正是如此,可若是您有吕后之心,又何必扶持幼主登基?取而代之不是更快些?明明有翻云覆雨的权势,却扶了‘先帝唯一的子嗣’登基,恰恰说明您无心于此,不是么?”
太皇太后不愧是在宫廷之中沉浮多年的最后赢家,她听出了无乐真正想要说的话:“唯一的子嗣?”
“声东击西罢了,在他们看来大概一日没有身具陈氏血脉的皇子降生,陛下的皇位便可一日安稳无虞。可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没有皇子又能如何?届时后宫三千只一公主,有您看着,皇位难道还能落在别人手上不成?”
“可女子为帝……陈瑜,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小子不敢,只是替您鸣不平罢了。若论胸襟、谋略,您何曾输过别人?却因为男尊女卑、夫荣妻贵的所谓‘道理’,处处受制于孝景皇帝和陛下。旁的不说,您所求的不过窦氏的平安富贵,并非权倾朝野,可孝景皇帝一封遗诏,打得却是让窦氏族诛的主意。事到如今,您还要让这男女之别再去祸害阿娇姊姊和您的重孙女么?”
太皇太后静默良久。她遗憾么?当然。可那些“道理”在她心中,不知不觉已是根深蒂固了,若非无乐挑明,她甚至都不觉得有甚么不对。
她原本想着阿娇能接下她的担子,尽力辅佐下一任皇帝,她的重孙女刘琬便是这大汉最灿烂夺目的明珠美玉。可无乐无疑提出了一个更冒险的计划,刘琬出世,短期内阿娇再诞下皇子的可能性不大,换子之计又不可行,也只能如此一搏了。
“日后你便多进宫陪陪阿琬罢,你这个做舅舅的既有‘神童’之名,阿琬自然也不能差了。”
无乐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本来也是他的打算,五年时间委实太短,他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皇帝的事,哀家会找个妥当人去办,阿娇如今快要生产,你便去看看她罢。”
二人一番言语,已是定下了足以颠覆整个长安的谋划。
无乐当日出了长信宫,去探望阿娇时是如何向她透了口风不提。如今的太皇太后听着宫人回禀皇后诞下一女,只轻轻点头,唇角却止不住笑意:“哀家知道了。”她瞧着一旁兴高采烈的刘彻,眸色微寒。
公主的名字是之前就定下的,刘彻翻了许久的竹简才定下刘琬和刘琚这么两个名字,兴冲冲跑去阿娇面前邀功。
阿姊是怎么夸奖刘彻的,无乐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是,另一个名字,刘彻他再也不会用到了。
殿内几人各有各的心思,但唯一不变的,便是对刘琬的疼爱了。初为人父的刘彻几乎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来自己女儿面前,还大手一挥把最为富庶的盐邑当利划给女儿作汤沐邑,全然不知这个女儿将来会坐拥自己的天下,一个当利自然算不得什么。
表面祥和,内里却已是波涛汹涌,沸沸扬扬,这是阿娇对于元光二年,最后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