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三年春,河道改,河水徙。
夏五月,河水决濮阳,泛郡十六。刘彻发卒十万救决河,水患乃止,为镇河道,起龙渊宫。
元光四年夏四月,天降陨霜,草木尽凋。
五月,有地动。
元光五年秋七月,有大风,竟拔木。
八月,螟,颗粒无收,即所谓“螟虫岁生,五谷不成”。
元光六年夏,大旱,蝗。
好容易匈奴暂时无力犯边,大汉算是过上了几年没有“外患”的日子,却不曾想一连五年这天灾都不曾断过,后来便干脆闹了虫灾,百姓近乎颗粒无收,已有两年。民生哀苦,着实是惨不忍睹。
长安城毕竟是权贵的天下,外面的惨状在这里倒是瞧不出多少来。可他们也不免心中暗自嘀咕,有道是“天生异象,必有妖孽”,这一连串的天灾,又是在警示什么呢?
还未等众人回过味来,元光六年的冬天,日蚀了。
日蚀可真就是不祥之兆了,那是上天的预警,只是不知,这次站出来的,是丞相还是皇帝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是如今的丞相窦婴要揽罪请辞了。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丞相的辞呈还未递上去,刘彻便已经病重了。
“陛下春秋正盛,如何会突然病重?定是有人要害了他取而代之!”公主府中的平阳听了禀报惊得几乎端不住茶盏,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这可如何是好?母后被废,自己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孤立无援,众人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上也给她几分薄面,可如今连阿弟都要去了么?阿弟并无子嗣,届时新皇即位,她这个曾经的长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对了,她还有母后,她要快些进宫和母后商议才是。
刘彻的身子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坏了,众人看在眼里,也不免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各路诸侯更是蠢蠢欲动,刘彻看在眼里,更是怒火攻心。他瞧着眼前面有哀色的太皇太后,想起的却是父皇临终之前对窦氏的安排,觉得十分讽刺。费心提防的人为他劳心劳力,身为骨肉至亲的阿姊却只想得到自己的权势地位,毫不在意他的死活,当真讽刺至极。
刘彻又看向掩面恸哭的阿娇,却瞧见了她身旁站着的阿琬,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护着她当一辈子的天之娇女,却不想终究不能如愿,只是苦了她。新帝登基,先帝的子嗣能有多好的下场?他不敢想。
若阿琬是个男儿该多好,可恨他少年登基,却如同被老天诅咒一般,英年早逝还只得阿琬一女,生生要将这万里江山拱手他人,其中滋味又岂是一句“不甘心”就能道尽的。
日有蚀者,上天罚之。或许真的是他的错,太皇太后扶他登基,他忘了这份恩,这份亲情,只记得诸事皆须请于长乐宫的憋屈,想对窦氏下手的心从未变过;阿娇对他情深似海,陈氏扶他登基之后便远离朝局,可谓忠心耿耿,他反倒猜忌不断;自己的母后犯下大过,他费心遮掩、屡屡相护,却只换得她如今仍在与阿姊商议对策、丝毫想不起来要瞧他最后一眼的下场,难道真是他错了不成?
可阿琬她们并无过错,为何老天如此对她?病中的刘彻一狠心,打算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长安的水彻底搅混。
五年的朝夕相处,刘琬又是他唯一的子嗣,刘彻对她的娇宠旁人几乎无法想象。刘彻也知道这个女儿天生聪慧,如她舅舅一般,可私心里父亲总是希望女儿无忧无虑些的,横竖有他在,也没人能欺负了刘琬去。可如今不行,他最疼爱的小公主,父皇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告诉你,自己的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里,指望别人的怜悯过活,那不该是大汉明珠的活法。
阿娇和刘琬被刘彻哄去了偏殿休息,太皇太后听了刘彻的打算微一叹气:“你真的打算好了?”
“是,孙儿不孝,不能再侍奉皇祖母,这是天命,无可奈何。可我放心不下阿琬,只能如此。还请皇祖母多替阿琬看着些,这天下,就算没了朕,还有阿琬,轮不着他们那些个诸侯。孙儿此次病的蹊跷,自己也知道,就更不会如了他们的愿了。”
太皇太后沉吟半晌,终是应了下来:“阿琬聪慧,有你的旨意再加上哀家坐镇,想来起不了大岔子,她也确实招人喜欢,哀家应了你便是。”
得了太皇太后的承诺,刘彻终于放下心来。也许是心事了结已然无憾,刘彻的病也渐渐重了起来。
“元光六年十月望日,皇帝诏曰:天命不佑,天灾连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今日有蚀之,系上天警朕之过也。当利公主刘琬,少聪慧,有急智,通机变,为朕所爱。朕福薄无子,然阿琬机智不逊男儿,亦足可慰平生。今立刘琬为太女,着监国,太皇太后佐之,众臣协力,不得有误。”
一道圣旨如同惊雷,劈傻了长安城中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