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住在5楼,隔音效果不甚良好。许深抵着窗户内壁,耳旁依旧能听闻楼下居民的躁动声。不大不小,却刺耳的挠人心扉。
正如死者李迁家人的态度,“这个短命鬼,从小供他吃喝。好不容易养大了,还没好好尽孝道,就先死了。”
“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付斐直肠子的脱口而出,庭舒顺势拦下,“错了,不是自己亲生的,自然会不一样。”
被戳穿的贾孟吃瘪不语,可眉眼间的嚣张,只增不减。李父连连叹息,却没开口说过一句。
许深上前一步,“卧室分为两间,除共享的区域,显得精致女性化。对比之下,李迁的房间就过于朴素,甚至简陋。”
接着拿起就近的一张相框,轻微抚摸,“没有一张全家福,基本都是以你为主角的照片定义。说明你乐于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试想一个勤俭持家的母亲,怎么会这样做?”
“这能说明什么?难道是我害死那个短命鬼的?麻烦各位警官,多花些心思在办案上吧。”
这话针对性的讽刺,付斐挑眉道,“这确实不能指正凶手,更不是怀疑你。只是李迁生前窝囊,死后委屈,替他说说话。”
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到贾孟,吓得她连忙抵在李父肩后,“你们胡说!”
“李迁死了三个星期,你们才来认领,是因为看到警方贴出的赏金。而门外的记者,只是你们用来咄咄逼人的证人罢了。”许深套上进门前脱下的外衣,略加修饰的领口,使她的下颔轻扬。加上锐利的语气,一语中的。
庭舒护她出门,询问道,“累了?”
“恩,我想先回去了。”
亲昵抚过她额头,“我让付斐送你。”
“不用了,你们继续调查,我一个人可以的——”
之后的案件调查,许深就没再参与。好在门外的记者,大多都被警方控制,人群也被疏散的七七八八。
她顺利的下了楼,顺着后巷望去,漆黑一片。那里曾是北街最热闹的高中,如今被拆迁,损毁。许深没有再向前,缺失血色的唇瓣轻吐, “终于,还是回来了……”
当晚,许深做了梦。说这是梦魇,更准确的表达,是过往经历的回忆。
梦里,她拼命抓住男人即将脱离的手,急切道,“你要去哪?”
只听到他轻笑,音节如同开水反复滚烫,“到一个,让你不用费尽脑汁,却能远离我的地方。”
慢慢,他松开她的手。最后交待道,“别摘掉你眼上的绑带。我希望,它能给你带来美好的事物。而不是,我——”
“别走……别走!”许深挣扎着起来,眼前照应的是过白的灯光,模糊了她片刻的意识。
原来是昨晚太疲惫,忘了关灯。
许深很爱吃甜食,喜欢喝奶茶,也是因为比白开水,有甜味。喝一口,便能冲淡昨夜味觉的苦涩。
很快,冲泡一杯奶茶的功夫,微信群里就冒出32 条消息。
大多时候,许深是选择屏蔽。因为工作缘故,无法像普通的上班族,无聊虚拟的相互抱怨谈论生活。'
可今天,她却下意识的点了进去,查看了新发的几条消息——
“大家都好几年没聚了,过几天办个同学会吧。”
“好啊好啊,你们肯定都混得风生水起。可怜我右手拿着奶瓶,左手抱着娃。”
“我可不去。最近北街又发生杀人案,你们不知道啊?”
“杀人案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经历过。我始终以我们是向暖高中,最后一届毕业生为荣!”这人许深记得,是高中爱显摆的富二代的陈辰。之所以记忆犹新,是他疯狂追求过许深。
群里顿时一片寂静,再也没了下文。
过了很久,一个女生弱弱的站出来发声,“听说鬼魂是有记忆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在群里,注视我们发的内容。”
“丸子你别说的那么渗人好不好,不就是一个死人嘛。叫什么来着——”
语音戛然而止,群里陷入恐慌,纷纷呼叫或下线。许深按下输入消息框,看着黑白闪映的标记,也没了下一步动作。时隔那么久,她对这一切的记忆,始终显得缓慢笨拙。
好在那人又重新上线,“不好意思啊,刚刚被我老婆赶出来买吃的了,所以没说完。”
群里又热络起来,“行啊你小子,成24孝好男人了。”
“我记得弟妹挺漂亮的吧,改天带出来看看。”
“不用改天了,就这周六我们聚一下吧。”
“那也不能带家属,让我这么个孤家寡人怎么活——”
关掉屏幕,陷入屏蔽的常态。
每个人在过往的记忆里,总有不想回忆起的一个人或是一段。而对于许深,有关他的记忆,太过零散,牵强的算不得是一段。却是所有,她青春的一切。
“坚硬?”许深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这么早,怎么了?”
“庭舒,我找到案件的关键点了,我现在过去找你。”
“好,我在警局等你。”
刚到门口,付斐就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黑不溜秋的盯住许深。从进来5米,就未离开她超过30cm的距离,说是热情迎接,许深才不信。
在她怀疑的目光下,付斐很有骨气的坦白从宽了,“就是过来沾沾你的仙气,你不知道,自从昨晚老大见了你,像打了鸡血。他一个人熬夜也就算了,我们全组的人都加班到现在。”
“为了赞扬你的丰功伟绩,我会好好向庭舒提议的。”许深露出招牌式的微笑,不熟悉她的人会认为,她善解人意。可付斐是谁,能狗腿的看透一切。
于是乖巧的将许深领到庭舒旁,“你们……好好聊哈。”
“这事与案子有关,你留下。”
“是,老大!”
许深调取出前三名死者佩戴的面具照片,依次罗列。 “凶手每次给死者佩戴的面具,质地坚硬。以冷色调为主,线条粗硬夸张。一方面为了满足凶手仪式化的作案手法。而另一方面,才是凶手的真正目的。”
“什么目的?”
庭舒喜欢办案时光彩奕奕的许深,他无需发表异议,只要默默配合就好。
“凶手这么做……”她顿了顿,无比确定道“只是在同情怜悯弱者。”
“你疯了不成,凶手还会遵循人道主义?”付斐的反应,是许深意料之中的,她也无法辩驳。于是,她看向庭舒。
他轻微点头,“继续。”
“凶手目前杀了三个人,从前两起尸检报告可以发现,凶手无需运用外器,就可以轻易谋杀被害人,足以证明他的力气在被害人之上。而第三起案子,就截然不同。受害人不仅体格强健,而且是由锤子导致的致命伤。”
“确实,这一点很奇怪。”
“所谓的作案动机,手法,都是根据凶手心理差异变化。最近一起案子的转折,说明在凶手心里,被害人的形象越来越强大,也就意味凶手觉得自己很虚弱。很有可能是凶手近期生活遭受挫折或是生病。”
“这些都只是你的主观臆断,我们需要证据。”庭舒轻仰离开座位,指向身后的绘图分析板,上面已经细致找出三名受害人的共通点,并用红色框架标记。
“第一、二起抛尸地均在北海公园,而受害人居住地址在离原向暖高中,不足1500米的居民楼。而第三起,缩短了距离,在400米左右……”
红色框架,沉闷的映在许深眼里。周围的一切路线截取,数据编定,都细小的看不真切。
她感觉透不了气,打断道,“向暖高中在七年前就被迫拆迁,案件不可能跟它有关系。”
“老大只是在确认凶手的活动范围,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庭舒显然也注意到异常,却没有因此停下,继续分析道,“凶手一般家境良好,有车和固定住所。而犯案现场应具备独立或完善的下水装置,方便清洗尸体大量血迹,而且地处偏僻。所以,付斐你去调查一下闻洁给的人员名单,包括她极力隐藏的男朋友。”
“是,老大!”
“等等。”许深翻到文件夹最后一页,上面有她来之前新绘的画像,“这应该是接近凶手的样貌。”
付斐惊讶到大喘气,“什么?!你那么快就画出来了?”
“还记得我说凶手杀人的目的吗?受害人与凶手,本就是共生体系,此消彼长——”
警局确实不适合多呆。因为在这快节奏高效率的环境里,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于是,许深不情愿的伸出手,接过外卖盒子,送别外卖小哥。
一组8个糙爷们的饭量,着实有些重。许深右手适宜往上面提。一半未果,手腕就传来清脆的咔嚓声。
“难不成……缺钙?” 许深轻笑着摇头,口袋里传来震动声。幸好背后及时出现一双大手,默默的将外卖接了过去。
她回头冲庭舒眨眼道,“来的刚好。”
打开手机的同时,饭菜的香味已经溢到许深嘴边。收到一条微信,是陈辰私发给她的。“这周六同学会来吗?”
这时庭舒举起筷子,喂了她一口鱼香肉丝,许深当然乐于享受这嗟来之食,指尖果断的回复道,“我有事,你们好好玩。”
而后转头,准备迎接第二口。结果,庭舒安稳的送到自己嘴里,阳光削立的侧脸,不紧不慢道,“在跟男的聊天?”
“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庭舒抬眼,阴郁深邃。好在周围没眼见力的组员一拥而上,许深这才放心,看陈辰发来的第二条消息——
“先别忙着推脱。如果我跟你说,他回来了。那这场同学会来不来?”
“谁?”
“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