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深看着屏幕上的字,失神了很久。像冬日里薄弱的热气,视线逐渐模糊。
关上手机前,她仍不忘给陈辰回复。快餐盒,转眼只剩一个。就是庭舒手中吃完,正往下扔进垃圾桶里的。
“我的呢?”虽说付钱的人不是她,那至少定外卖也有些苦劳不是?不仅要货比三家,还要符合这么多警察叔叔的口味,着实不易。
庭舒看了眼她,总结道,“下手太慢。”
而后,冷不丁的递给许深一个钱包。她迟疑的收下,紧接着听他说,“自己出去吃点。”又补充道,“可以晚点回来。”
“可我定的是9人份的,再怎么也有多余的嘛。”
庭舒离开的背影,略做停留。在许深看不到的地方,嘴角有丝尴尬道,“被我吃了……作为惩罚。”
惩罚?什么意思。
许深在警局附近的公交站,等了足足二十分钟。才见一辆336路,晃晃悠悠的过来。在经历一个小时的辛路历程,她终于幡然醒悟。 “为什么不叫taxi?这又不是自己的钱包——”
对于午餐,许深心里并没有计划。只是无意识的走到一家,以前常来的面店。没想到,它还是老样子。墙面脱漆的地方,有被重新覆盖的痕迹。时光逝去,青春荏苒。沿窗有好几对学生情侣,亲昵交谈。
许深定了定,朝着左边最靠里的位子走去。那里有一面暗墙,角度正好阻挡视线,所以很难被人注意。只可惜,她还是来晚了。
“先生,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在离她几步远的前面,服务员毕恭毕敬的往里询问道。
本来这时候,许深该另寻他位,但她的视线就像被定住了。在墙壁那端,伸出一双骨节分明,清透的手。很显然,是男人的尺寸。深灰呢子袖口,没有一丝折痕。在暗红壁色的映衬下,瑰丽沉稳。
“好的先生,请稍等。”服务员收完钱,转身时注意到许深,“不好意思小姐,里面暂时没有空位了。”
许深收回视线,投以微笑道,“没事,我可以等。”
服务员见她一脸坚持,踌躇几秒后就离开了。等许深再度走近时,里头有了动静,是电话的响声。
“喂,你好。”听声音,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声线干扁粗砺。
许深暗笑自己过于敏感,幸亏刚才没厚着脸皮与人拼桌,但又总觉得哪里奇怪,犹豫间,服务员再度回来,引领她去另一个位子。
过了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桌。一闻那味道,就知道与当年无异。许深说完谢谢后,连忙拿起筷勺,舒畅的吃下一口。多年冰冷的胃,也在瞬间瓦解。
几口过后,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人。等认清她的脸后。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虹姐。”
虹姐,是这家面店的老板娘。因年少时与爱人私奔,到这座城市定居打拼。许深还以为七年过去后,面店收入不菲,会招聘相应数量的服务员,没想到她还是亲力亲为。
“刚才进门,我一眼就认出你了。看你饿的紧,就没出声。”她笑语吟吟的坐到许深对面,几缕青丝绕于耳后,不变的容颜,幸福依旧。
“让你看笑话了。”
“说的是什么话,倒是你们,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来了。”
许深心下顿停,“什,什么你们?”
虹姐没有立马开口,历经岁月的眸子仔细打量许深,最后开口道,“是你姐夫,刚刚出去备货呢。”
因为职业关系,许深的敏感直觉度高于一般人。通过虹姐僵硬的语言转换,和回避惯用的手势。许深心下了然,却没有着急戳穿她的谎言,“这些年,你和姐夫过得挺好的吧。”
“恩,也就那样。反正体力活都他干,因为我怀孕了。”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和郗云一起过来看你。”
看着许深自然的祝福笑意,虹姐也放松了警惕,边摸着肚子说,“还以为你们真吵架了,那小子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许深终于放下手里的勺子,隔着面条的热气,她的神色柔和而坚定,“他,真的回来了。”
“你在骗我?”
“也不全是。那时候我们肯定会来,只不过,不是一起。”
“小深,你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变化,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动词。因为它,被动的使人麻木。“那他现在在哪?”
脑海里闪映过那只手,许深怵的从位子上站立,“那根本就不是中年人的手!”醒悟过来,往刚才的位置跑去。
周遭安静的可怕,就如那年她被绑架,蒙住双眼的寂静。灯光抽离她的视线,空透到细微的心跳声,还有嗓子口泛起生锈般浓浓的血液味。
那个位子,却早已空留。桌面剩余的碗里,还冒着几丝热气。一旁备用的空碗里,装的,满满都是牛肉。那是她爱吃的牛肉。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责吃面。原来,习惯这东西最难忘。
许深绝望的瘫坐在位子,用力吸着气,却将呼气憋在嘴里。直到太阳穴紧绷的那根筋,缓慢跳动——
等再次回到警局,是下午三点左右。庭舒和付斐已经确定了几名嫌疑人,正在回警局的路上。巧的是,没有一名嫌疑人,符合许深绘画的外貌特征。
原本对凶手的样子,就加了百分之75的猜测。这样的结果,在许深的预料之内。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安静的靠坐在庭舒的位子上,不悲不喜。
所以等庭舒和付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原本按付斐的性格,必定要好好嘲笑一番。但他如今也怯身在庭舒左侧,“她这是怎么了?没有画出凶手,也不需要这么难过吧。”
“确实。”
听到老大肯定自己的言论,付斐有一丝激动。但庭舒的话,并没有说完,“第一次,表现的这么明显。”
这些年,她明明都掩饰的很好……
庭舒眼眸一深,径直走向那个瘦弱的身影。没有任何语言惊动,只有把外套将她裹起,用力怀抱进臂弯。低头亲吻她发丝,柔声问,“要不要回家?”
许深的眼里这才浸染泪水,不觉埋头的更深,点头。
付斐在一旁着急使眼色,唇语说:那些嫌疑人该怎么办?
庭舒的公私分明和雷厉风行的做事手段,是行业里公认的。但毕竟遇到的情敌是许深同志,付斐当然会怀疑他老大的判断水平。
“小深乖,先去车里等我半个小时。”
“我不要,呆在家里……一个人。”
大抵是听懂了她胡乱的话,庭舒眉眼舒展,耐心道,“好。”
之后就是庭舒迅速有效的审问嫌疑人,把四人最终确认为两个,再通过证物排查,剩余的活交给付斐处理。其间,共耗时26分钟,比预期的早。
出乎意料的是,许深在车上睡着了。庭舒拿出备用毛毯,替她盖上。目光不经意间,停留在她睡颜。很快,庭舒努力调整呼吸,使其不带有侵略性。沉沉的眸子,注视了良久。
最后,他直接把许深带回了自己家里。跟大多男人一样,庭舒偏爱冷色调,家里亦然。所以当许深躺在他床上时,眉眼映衬的更加苍白无力。
他就知道,该换个色调了。
拉上窗帘,点亮床头那一盏橘黄色的灯。庭舒把自己隐藏在,离床不远的沙发里,默默注视床上的一举一动。
许深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庭舒早她一步,开口,“醒了?那就吃饭吧。”
大概是睡意还未完全褪去,许深语气茫然,“恩……我睡觉的时候,你一直呆在我家,没走?”
“这是我家。显然你的警惕心不够,以后得恶补。”
他说话的样子,可不像来假的。许深立马机灵道,“对象是你,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庭舒嘴角倾刻扬起,下一秒说,“晚了。”
等吃完晚饭,许深的心情已好过大半,自愿请命收拾桌椅。庭舒则在一旁,打包外卖剩余垃圾。当他手指灵巧的,将最后一个袋子打结完毕。就招呼许深过来坐下,并递过一杯水。 “说吧,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种职业病能不能改改,我的意思是,有点像审问犯人……”
于是,他拿过许深手中的水,自己喝下,“我这边没有酒,也不会跟你喝酒。”
“我知道。”
许深泛起苦涩的笑容,她知道庭舒是不想让她逃避。解剖过去,然后忘得一干二净。但她确实做不到,“郗云,回来了。”
他意料之中,“在哪里见到的?”
“以前常去的面馆,但没有碰到面。他躲着我提前走掉了。”
“胆小鬼。” 庭舒很少直面评价一个人,并带有鄙夷的态度。“客观来讲,你靠近一个杀人犯和涉嫌绑架你的人,是绝对错误的。”
“纠正一点,当时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刚才说的。很有可能,他就是被冤枉的。”
“如果上面两项,因证据不足,不行成构罪的话。他单以一条对你不忠,那么,我就定了他的罪。”
饱含深意空旷的眼眸,望向许深,不假思索得出结论。“还有,按私人感情讲,他不配拥有你。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你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