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深没有想到,他们所谓重逢的见面。不是责问,不是据理力争各自的苦楚。而是恰好的,共同沉默。当然,她也没能说出那一句:幸好,你还活着——
“稍后我的律师会与你们联系,欢迎随时调查。”
话已至此,许深也没有再逗留的必要。迈出门的那一瞬间,她说,“我知道你没有杀人。”
郗云继续翻阅文件,没有受任何影响。“那又如何,你会帮我作证?”
“报案人又怎么能作证。”
许深并没有回头,反而闭上眼,像在说件无比自然的事,“你救了我,虽然刺了好几刀绑架我的那个人,但都不致命。等我在医院昏迷一星期醒来后,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大约……是死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有涉嫌杀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就算你死了,警察也一定能把你抓回来。”
“果然,最毒妇人心。”
掩去零散的杂乱声,郗云闷笑的嗓音,伴有温热。
走出宏夏集团,许深接到了庭舒的电话。她下意识一愣,莫非是来盯梢的?乖乖接起回应道,“怎么了?”
“赶紧回来,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庭舒的语气,带有鲜少的急切。
“好,我马上回来——”
许深迅速打车回警局,作为一名专业的法医素描师,需要通过不断与目击者交谈,安抚他们的不良情绪,再排除过于夸大的描述,从而获取可能嫌犯的图像。
但在其中,经常出现目击者记忆混乱,或不同目击者提供截然相反的描述。在长达一个半小时内,许深先后与三名目击者进行交谈。等从审问室出来,她连忙给自己泡了杯奶茶,以解口渴和整顿思路。
“文化分子就是不一样,像我们,白开水就满足了。”付斐在一旁接着饮用水,全身心的嫌弃她。
“我习惯喝奶茶,就像你们男的习惯用右手解决。这是种瘾,戒不掉。”
付斐难得脸红,“你这个女人,思想怎么那么龌龊。”
“没别的意思,你别往深处想就行。”
按了按太阳穴,许深感觉好多了。这种玩笑话她不常开,主要是看对谁。果然在醒脑方面,付斐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老大!”他忽然大声喊,比以往都热情。
许深放松的神经,立马绷紧。
庭舒本就是往这个方向走来,淡淡的看了一眼许深,“先过来开个紧急会议。”
“好。”她低着头,像小鸡啄米。只希望庭舒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赶紧离开。
事实是,庭舒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但又停下来,回头认真道,“我是左撇子。
然后,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淡然离去。
许深简直羞红脸,六神无主的把奶茶扔进垃圾桶,狠狠的攥着付斐跟上。看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猜到他肯定早就发现,庭舒在她身后了。
“死者张迅,年龄43。案发地点,正是在被害人居住的家中。这个凶手目的很明确,又显然精通□□用量,所以爆炸范围准确控制在张迅家附近。”
“根据凶手的熟练程度,说明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
付斐大胆提出假设,庭舒点头表示赞许。又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默默无声的许深。“你有什么想法?”
“刚才与目击者进行交谈,”
许深的语气颇为迷茫,但故事转折的让付斐听的心痒痒,连忙催促道,“可是什么?”
“可是,另一名目击者确定,看到的是名女性。”
“这有什么,说明就是两人合谋作案。一男一女,干活不累嘛。”
“少贫。”庭舒略微皱眉,“张迅家位于的小区,监控力度严厉。搜索所有监控画面,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而凶手为了方便隐匿,两人作案可能性极小。”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凶手真像付斐推测,不是第一次作案。那我们应该,先着手调查一下张迅。”
庭舒想了想,没有隐瞒道,“张迅,他是宏夏集团的董事之一。”
许深身子愣怔,脑子被狠狠冲击的转不过弯来。好一会,惨笑道,“他这一回来,就给我准备这么大份见面礼,以后肯定少不了礼尚往来了。”
“如果他当真与这起案子有联系,鉴于以往你们之间的关系,你最好避嫌。”
出去前,庭舒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听的付斐稀里糊涂的。但幸好,付斐缺的不是逻辑这跟茎。“你们说的是不是宏夏集团那个夏总?”
“你听谁说的?”
“你和老大的对话我不小心听了。你别瞪我啊,那本杂志还是我帮忙准备的呢。”
许深别扭的不想搭理,正准备起身。付斐笑脸相迎,“你初恋?”
“恩。”
“他人怎么样?跟老大比起来,是不是特渣男?”
许深好整以暇的看着付斐,意味深长的说,“对,就是那种容貌上等,品性下等的斯文败类。”
“这样骂是不是太狠了?毕竟你们曾经也好过嘛。”
“付斐,以后如果有人污蔑你缺根茎,你就理直气壮的回应说,老子那叫缺心眼!”许深粗着嗓子,几乎咬牙切齿的模仿。
付斐看着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抓耳挠腮的心虚嘀咕,“所以,我到现在都没讨着媳妇呀。”
等晚上到家,已是九点过半。撇开满脑子的案情分析,许深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房间的气温像顿时,低了好几个度。她哆嗦的连忙打开空调,其间打了不少喷嚏。
像许深这种类皮薄经细,气血不足的人,在冬天是万万离不得空调的。许深把自己瘫倒在床上,脸深陷起伏的被子里,虚弱的娇小。四肢无力的垂搭,慢慢感受温暖,舒缓的让她不由发出满足的叹息。
随之响起的,还有手机短信的声音。许深不愿的打开,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到家了。
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看不出发信人的情感语调。但她总觉得,应该是个问号。
“你是?”许深一字一字拼写,有点不习惯这种表达方式。基本上,她都是用语音或电话进行直接联系。
没过多久,屏幕亮起。简单的四个字:阿深,是我。
许深突然丧失了回复的意识,一时没了想法。
但电话又很快响起,不紧不慢,磨砺人的耐心。许深接起的同一秒,忽然觉得电话的品性,就跟人的品性一样。
显然那头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夏总,不是说好的划清界限。你这电话突袭,是要背地里讨好我?”她决定先发制人。
那头先是空白了几秒,而后便传来沉沉的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他就是不恼,温润的紧,却仍伴有以往熟悉的清冷音色。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你调查我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哄小孩,老老实实回答道,“阿深,你用的一直都是以前的卡。号码,我背下了。”
这算不算,自打巴掌?许深心里清楚,不换号码的原因,就是指望某一天他能联系到自己。
那他迟来七年的问候,会不会太晚些?说是背下,更像是邀功。“夏总,我们之间都过去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名单里的嫌疑犯。这定位,你要不顺便也熟记下。”
“只要你定时回我短信就好。既然到家了,就赶紧睡吧。”
许深没心思回复,正准备着电话一挂,就把他拉黑。谁想,他在那头慢悠悠的说,“你拉黑也没事,反正我总能找到你。”
她没好气的立马挂断,之后也不见得郗云再打过来。
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基本的战略布局自然运用熟练。许深暂不好奇,他态度忽然转变的原因,因为她知道肯定动机不纯。一方面,她也清楚,知道的越多,受得伤更多。她是非□□不可,不能越陷越深。
第二天早上,许深仍对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摸不着头脑。但爆炸案,却有了新的进展。
“与张迅这起案件相似的,是七年前那起爆炸案。有目击者证明,曾经看到过相同文件。警方起初认为,是因公司财务纠纷,凶手逼迫受害人写下罪状书。等警方彻查后,虽确实发现那家公司存在问题,但案情也止步于此,没再有新的发现。”
“七年前的案子,都能被你们找出来。”
付斐顶着两只浓重的黑眼圈,显得精神道,“你敢质疑我的劳动成果?”
许深连忙转移话题,“那家公司叫什么?”
“准确来说,是律师事务所。”庭舒正色道,“当时也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牵扯的人太多,警方限制对外公布。”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深充满好奇疑惑的表情,逗乐了付斐。“老大能是外人?再说,警察也分等级的。老大这种级别,当然有权限了解。”
庭舒突然打断付斐,直直的看向许深,“有许多案子,我也无权过问。”
“比如?”
庭舒顿了顿,最后清晰道,“郗云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