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的这些年》 15.他说，放弃了

    “才回来？”

    苏芜静默地倚在门旁，看着伫立窗前许久的郗云，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

    “恩。”

    多数时候，他们就是这么静立，靠近却依旧陌生。她望着他的背影，远远得。而他，专注地看向窗外，久到面无表情。

    “离上班还有点时间，让我再画一次你吧？”

    郗云回过头，笑道，“以前你画我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么礼貌。”

    “因为现在，不一样了。”

    郗云的眉峰极高，清冷的弧度却若行云流水般细腻。眼神，隽永如斯，一如旧时。在她的画笔下极其轻描淡薄，忽然他开口，“以后几天我不在，你自己小心点。”

    “怎么了？”

    “这几天有人盯上了董尘清。看来是时间拖得太久，他们终究忍不住了。”

    蔑笑的眼神，苏芜用橡皮涂涂改改，依旧画不出他此时刻薄般的清冷。

    “那你要去保护的是谁？董尘清？”

    “许深。一直都是她。”

    苏芜激动道，“你疯了，凶手下一个目标摆明了是董尘清。你已经为许深，痛伤了她一次。你这样，难道不觉得愧疚？”

    “你错了。这么多年关心董尘清，不是因为对她愧疚。而是想让，日后知道真相的阿深，减少些罪恶感。”

    郗云修长的身影，漠然起身。角度的仰视感让苏芜觉得，他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沉着的可怕。

    她不自觉的反问，“你明明爱惨了她，为什么当年不带着她一起离开？”

    “因为害怕……”

    “害怕？”

    “害怕她会因为我，遭遇不幸。害怕她，看到我丑陋的一面。”郗云闭着眼，呼吸加急。

    “我明白了。”

    苏芜笑着自嘲道，“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所有人都该是你生命里的过客。唯独许深，她不仅进了你的视眼，还在你的心里，扎了根。”

    郗云缓缓背过身，表情冷淡：“你哭了——收起来。呆在我身边的人，不许哭。”

    许深赶到医院的时候，庭舒已经进手术室，将近两个小时了。所有人，都在门外焦急等待，除了她一人，姗姗来迟。

    最先冲过来的是付斐，全身遍布泥泞与血迹，情绪激动到两眼凸起充血，“你为什么不接老大电话！他负伤中了两枚子弹，有一枪靠近心脏！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你，而你呢，你他妈的那时候在干嘛！”

    伸手推得她踉跄，狼狈得跪在地上。

    连莹莹上来就给付斐一巴掌，像是要彻底打醒他，“你这样有意思么？把气撒在阿深身上！”

    旁边人借机拉住付斐，不让他再有过激行为。

    “就算你不把老大当回事，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也该有句回应！许深，我付斐算是看错人了！”

    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这句谴责，也同样掷地有声。许深强装镇定的挺直腰背，站起来。因连夜狂奔，导致她全身颤抖无力。

    全部人朝向她，她看着他们恍惚的人影，轻声说，“我和庭舒已经在一起了，我不会，抛下他不管的。”

    说完许深扶着墙，一步步走到手术室前，墙上得灯刺眼的亮着，她问付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追缉贩毒团体的时候，中了埋伏。”

    “没有人帮他么？”

    “有，但是太晚了。所有人没日没夜的追赶了3日，体力不济，只有老大他之身一人——都怪我，早知道他有这个心结，就该拦住他。”

    许深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庭舒意味深长的那句万幸。他怕是，把所有的执念，都放在了她身上。

    “有一个未接来电是他打开的。他想对我说什么？”

    “老大没说。只是一直坚持等你来，硬是拖了十几分钟，最后熬不过去，才嘱咐我……照顾好你。”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明明就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

    很多时候，许深都不懂释放情绪。长期以来的敏感脆弱，让她压抑堆积。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嘶吼，让她瞬间失声。

    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距离庭舒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18个小时，虽在手术室救回了一条命，但迟迟不醒。

    与此同时，许深始终发不出任何音节。医生说，这是种心病，可以算简单，也是最难康复的。

    连莹莹愈渐心疼，在一旁怂恿付斐，“人是被你弄成这样的，快去劝劝。否则等你老大醒来，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这事不能全赖我啊，我也是心疼老大，看不过去教育两句。”

    一边输液的付斐，避免不了一顿“毒打”。连莹莹嘴里噼里啪啦的振振有词，“人要你教育啊，你老大都下不去手，要你多事！”

    “停！我想到了。”

    满意道，“不错不错，这招挺有效果——”

    在许深的印象里，只有一次来过庭舒家里。也实在想象不出，在这里，庭舒到底准备了什么。

    拿出付斐给的备用钥匙，开门后的房子，充斥冷清的味道，可以察觉到主人很久没有回来。

    许深伸手摸到一排按钮，全部打开。灯光暖薰，亮度恰好。

    餐桌，依旧是以往的餐桌，只是多了块桌布，花纹是许深所喜欢的。沙发由原来的长沙发，改成拼接的懒人沙发，跳跃的黄色是许深所喜欢的。

    变化的一个个小细节，无可厚非，都是为了许深。

    包括卧室原本深灰的被套，换成了暖色调的米色。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条，封存了主人的心意。

    庭舒的字，写的极为漂亮，这是许深早就知道的——

    希望熟睡时候，你的脸庞，能静谧温暖。还有这把钥匙，很早之前，就该是你的。

    读完的时候，许深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庭舒喜欢自己，却没想象到，是这样的深沉。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开始在一起，只是许深心感疲倦后的玩笑。他明明清楚这是个意外，却还是全心全意的投入了。

    说实话，这么些年，许深也有心软过。而且社会不比校园的纯净，做人处事有一套套的说法。难免有时阻碍了别人，又恶心了自己。必要时，找个人靠靠，已成常态。

    不过庭舒不同，至始至终，她都将他当做哥哥看。

    “庭舒，我爱你。但仅限于亲情，并不是爱情。”

    许深看向窗外，眼神迷茫疏离。说这话时，就像心中打了数以万计的草稿，在脱口瞬间，信誓旦旦。而突如其来的沉默，又让她心生胆怯。

    拿了几套贴身的衣物，赶到医院没一会，庭舒就醒了。许深急匆匆的跑到病房，却被隔离在外。

    “目前病人状况还不稳定，直系亲属可以进去探望，但不能停留过久。”

    许深有些失望，拽紧手里收拾的衣物，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稳稳朝她走来。

    短发干练，精致妆容，看不出是年过40岁的人。没有赶人的语气，更像是种劝诫，“天已经亮了，你该走了。”

    许深还不能出声，于是拿出手机拼打道，“你是伯母？”

    “不必客气。我也知道，你就是许深。”

    许深曾听庭舒提起过，也清楚他妈妈是位雷厉风行的商人。云淡风轻间得逼迫感，让人无地自容。

    许深点了点头，“我等他身体再好些再走。”

    “那就随便你了。”

    进去侧身时，许深终于看清她手里，还拿了份报纸。

    若是换做是一般的女人，看到儿子身受重伤，自然心急如焚是非不分。可她不同，很难想象她是一位怎样的母亲——

    不过很快，她就出来了。将目光再次放在许深上，温婉一笑，“他有话跟你说。”

    许深不明所以的推门进去，看到庭舒紧闭双目，似乎痛苦万分。放慢脚步，把东西放在他床头一侧。脚下有破碎杯子的残渣，不难猜测，庭舒动怒了。

    “你去过我家了。”

    他的眼眸划过许深脸旁，表情极淡。这也是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冷脸面对许深。

    许深轻咽了下喉咙，发出了模糊的单音节，“恩……”

    打断道，“把钥匙放下，你可以走了。”

    偌大的病房，消毒水的浓稠挥散不去，刺鼻阵阵磨砺人敏感的神经。这时候的庭舒，肃静躺在病床上，是从未见过的虚弱。

    他薄唇微抿，轻吐，“你爱了那个人七年，而我，足足等了你，九年——”

    “许深，我放弃你了。”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她说的。眼眸清澈，一字一句，清楚异常。

    那一瞬间，许深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宛若旁观者。耳边细细密密回声在告诉她：她，被抛弃了。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庭舒。

    她仍然发不出声音，丧失了反问的权利。

    转头跑出病房的时候，许深完全收不住眼泪。就好像，你越强忍，它越泛滥。从心底最深处，断到嗓子眼里，那种窒息感。

    当时许深只有一个念头，跑。

    从五楼跑到一楼，中途撞了好几个人。转到2楼以下的台阶，她几乎是手抓着扶梯，将自己拖拽。最后一步，脚彻底瘫软，整个人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