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格局设计沉稳极简,和主人的脾性极为吻合。台上还有个黑色的密封袋,被遗忘在角落。
里头装的都是庭舒在许深那用的清洁用品,上次打包过来的,没有再动用过得痕迹。他一向注重效率,家里也不缺这些。硬是谎称打包,反倒有点不像他了。
许深掩下笑意,走进了淋浴间。高烧过后,身子总归有些粘稠。连同胳膊酸疼的使不上劲,越洗就愈发觉得闷热。
于是关了热水,稍作调整。与此同时客厅那,显然有人回来的声音。许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连莹莹带着她的家当回来。清了清嗓子,“莹莹,帮我拿下睡衣。”
刚洗完澡,还没散去余温,声音有些糯糯的。不像是请求,更像是撒娇。那头忽地没了响声。
许深还以为既隔着玻璃,又隔着门的听不清楚。索性光着脚丫,轻点走到浴室门边。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不见动作。
她小心翼翼的扣动把手,打开了一条缝隙。正好对准客厅的灯,清楚记得她进来前,分明是开着的。这记小细节的习惯,可以说是她的职业病。
与浴室相比,客厅总是有些温差的。不过好歹使头脑清醒了,怵得一下,许深把门关上。头发虽被草率擦拭,但还是顺成一股,淅淅沥沥的滴水。
在光洁的脚旁,愈积愈多,伴着清冽。跟门外头,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形成对比。
门最终被敲响,三声,力度适中。
“庭舒……你回来了?”
“恩。”
他在外头,轻声答应,听不出来什么。
许深却羞红了脸,“那你别进来。”
这一声说的着急,明显是真的慌了。外头顿时没了动作,好一会,才传来不紧不慢的嗓音,“我帮你拿来了我的睡衣,先将就着?”
有商有量间,不容拒绝。
许深的脸皮到底还是薄了些,“没事……我等莹莹回来。”
“开门。”
不明白他一反常态的步步紧逼,许深抵住门,不知所措。但事实上,根本就是螳臂当车,毫无作用。门被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且正好只有一只手的距离。
显然他还没来得及更换衣服,就帮她送来了。没了门的隔阂,声音自然清透了些。但还是有着疲惫后的沙哑,磨砺着人心。“你身体还没有恢复,不穿好,容易着凉。”
许深连忙接过,“谢谢。”
门外又重新恢复寂静,等于她全部弄完走出浴室,离连莹莹出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此时的庭舒,换了件绸锻衬衣。深蓝色衬着他下颚轮廓,内敛精致。正好整以暇的抱着电脑,修长的指尖轻击键盘。
还好没让他等太久,许深心虚的低头,打量拖到地上的裤脚。不是她没想过卷起的法子,只是这面料太好,还没走几步就作废了。
她的身材本就高挑匀称,但远不及庭舒。穿他的衣服,整个人有些松垮透着风。不过上面有他清冽的味道,不知不觉,让她想起被他抱着的感觉。那种脑袋企及他胸口,久违的温暖。
“过来。”
庭舒已然放下电脑,拍了下身旁的位子。
两手不安的绞着裤腿,许深就这样看似淡定的走了过去。剩下距离几步之遥的时候,她被绊倒了。庭舒想伸手扶住她,许深却已呈半跪姿态。
他的手,空落的置于她脸颊旁,一动便可触碰到。可是他没有,继而收回了。
许深想看清他嘴角是否含有几分笑意,就抬头。庭舒轻柔的目光逐渐深邃,眼中的纹理似有千种,沟壑曲深。直直地,将人吸了去。
她正细瞧着,忽然,他轻磨嘴皮,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起来吧,地上凉。”
好不容易有个台阶下,许深当然乐意之至。于是起来的有些猛,胸前透着股凉意。终于明白刚才庭舒古怪的眼神,她收拢双臂,乖巧的坐在他旁边。
“莹莹怎么还没回来?”
“我让她回去了,明天再来。”
许深几乎能想象到,连莹莹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禁笑出声,“为什么?”
“人太多,住不下。”
借许深暂住的公寓,是庭舒爸妈买给他的成年礼物。而他现住的则是单身公寓,确实空间不够。许深想着可以让连莹莹跟她一起睡,但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多说也无益。
“其实,你不需要特意让莹莹过来陪我。他们小两口……恩,也挺不容易的。”
“你是指付斐外派的事?”
“恩。”
“我不会公私不分。这个案子他之前没接触过,让他提前做点功课是必要的。”
两句话,淡淡的打发了许深的小心思。不过很快,他又加深了这个话题,“上次你来找我,也算是公事。付斐做的不称职,这一点惩罚是应该的。”
于是,这场调节还没开始,就以许深败退为结果。显然,他们俩口子的短暂分离,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不得不承认,庭舒腹黑的还有理有据。
“那我先去吹头发了。”
“等等。”
他指了指许深的脚,虽然被宽大的睡裤埋住了。但庭舒依旧能分辨出,底下没穿拖鞋。脱下自己的鞋子,然后蹲下替她穿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留他的手掌抚过。而他的掌心,有种莫名的粗糙,使许深极其敏感。
也不知道他上哪准备的两个夹子,顺道卷上固定好了两只裤脚。这一切,他都做的极尽耐心。
“上次事发突然,就去你家拿了些衣物过来,不过没有找到睡衣。这几天也没来得及给你备新的,你就先穿着。”
许深汕汕的点头,转而一问,“那衣服也是你帮我换的?”
鬼迷心窍的问出口,差点咬到舌头。许深立马低头,不敢再去看他。仿佛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像个孩子一样不思进取。
庭舒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在另一边,密不透风的拘留所里。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一切都只是按流程进行。一位警员带着郗云来到了谈话室,他全程显得低顺,乖乖被按坐在椅子上。
一瞬间,让苏芜以为他没了生气。她磨了磨嘴,还是对那警员礼貌性的客套了句,“谢谢。”
等人走后,她终究是忍不住了,“为了个许深,你值得弄成现在这样么?活的那么卑微,一点都不像你!”
本来想激起他的血性,谁料他根本就不在意,仍淡淡回问,“你去找过她了。她怎么说?”
苏芜气极,毫不隐瞒的脱口而出,包括许深让他在拘留所多呆几天的事实。郗云果然眼眸一暗,下意识的换了种坐姿。
他头发长了不少,半挡住削立的五官,愈青的薄雾结在眼底。半晌,字字清晰而出,“这样也好……”
“疯了。你们都彻底疯了。”
如果不是因为许深,庭舒心傲的根本不会关注郗云,甚至步步紧逼,到现在的置之死地。
而郗云,如果一开始没有遇到她,就不会进退两难,多年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
两个如此骄傲的人,竟然都爱的那么卑微。
苏芜不是不懂这种卑微,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许深?”
在这格外安静又狭小的空间,苏芜的声音太过悲凉,像是高音后徒留的空寂。以至于郗云,一下子没了反应。
“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明明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都是我。明明……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她?可她还是不要你了,不是么?”
苏芜艰难的站起身,屈着背颤抖不已。把头埋得很低,可眼泪还是清晰可见。有一滴,刚好溅落在郗云指尖。
终于,他走向苏芜。
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这大概是他们,许久以来,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
“苏芜,你很好。我一直都知道。”
郗云轻轻拍打在她背上,以示抚慰,慢慢主动回忆起过往。“因为我的家庭背景,同龄的孩子总是很怕我,我便习惯了独来独往。那一年我父母被追杀,我妈拼尽全力带我逃跑。但她最后还是死了。死的时候,我就躲在她的怀里。血浸湿了我的衣服,满鼻子都充斥着血腥味。”
苏芜渐渐停了抽泣,她当然还记得第一次初见他的场景。
“后来,郗良廷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你家。不过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不怕我,还主动来安慰。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眼底的星亮……所以,其实,我如果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你,该有多好?”
苏芜一脸不知所措,他从未没有说起过这些。一直以为,她在他眼中,渺小的几乎不存有任何遐想。
他继续说,“可是我,先遇到了阿深。”
“就在那天?”
苏芜推开他,急于求证。于是看到了,郗云不可否认的笑容。嘴角虽微抿着,但不至上扬,苦涩的让人心疼。
“我妈被杀的时候,有一枪正好射在我的腿上。当时我昏迷了很久,最后醒来,是因为阿深,她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