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迷踪林。
已近晚秋,层积的落叶疏密相间,稍稍一踩,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
一只瘦弱的野狼驮着一名胡子浓密的汉子,蹑着脚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少女身后。
汉子双眸发惧地看着少女的背影,眼神时不时闪烁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野狼则是下脚极轻,在落地的瞬间会顿一下足再踩下去,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在野狼的身后,各色野兽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野兽队伍里有羚鹿,有蜜獾,有山雉它们种类各异,却都是体型瘦弱,身上伤痕遍布。
有一些野兽身上还有新的伤痕,血从这些野兽的伤口流淌而出,快速地渗入地下的枯叶之中。
仿佛枯叶下正有一张嘴巴正在吮吸一般。
如同野狼一样,队伍里的野兽也是下足极轻,克制着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连痛苦的喘息声都收敛住了。
林子静悄悄地,只有少女一惊一乍地欢快声,时不时地回荡在林子的上空。
少女背着竹篓,双手抓着篓带,脚步轻盈。
竹篓盖着,似是极重,少女间或会用背掂一下竹篓调整一下姿势。
她走走看看,偶而会弯腰拾起地上的蘑菇,开心地丢给肩上站着地大鸟。
大鸟都是一把叼过,别过头去嫌弃地将蘑菇吞咽下去。
回过头来,它的眼里盯着的尽是身后那些瘦弱的野兽。
野狼被大鸟盯得有些局促不安,汉子轻拍野狼的额头,安抚住野狼的心绪。
汉子似是到了忍受的极限,怯怯地问到:“恕属下斗胆问一句,这外围的补灵,进效稍慢,可还需要更加的血食?”
少女回头来后,眨巴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看了一眼身后孱弱的队伍,眼中有些不忍。
“暂时就这些吧。”
汉子诺诺道:“仅遵吩咐。”
然后,队伍又前行了一段。
少女忽而道,大眼扑朔,笑道:“你会和我做朋友吗?”
汉子想起族中的那个传言,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从野狼的背上爬了下来,趴伏在地。
“属下万万不敢,属下该死。”
“喔!你也怕我吗?”少女的神情颇有些失望,掂了掂发沉的竹篓,忽而想起一个人影来,嘴角又浮出笑来。
“他说,他会和我做朋友。我的朋友,一定要给他最好的,我叫你们去请他,你们怎么没有把他请来见我。”
汉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发涩地说道:“属下依照吩咐,早早就去那里等待了,可等了三天他都没有出现。”
“难道他也不敢跟我做朋友吗?”少女的声音忽而一冷。
汉子顿时感到整个林子的气温为之一降,心中慌张,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少女意兴阑珊地道:“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汉子起身坐上野狼的背,队伍又如先前那样缓缓前行。
昭南庄,草舍。
“宛南,你大力叔来了。”
人未到,声音就先如疾风般灌进草舍里来。
袁昭掏了掏耳朵,正要叫嚣,一大捆兽肉就甩到了他的面前,唬得他急忙用双手抱住。
“从今天起,宛南就在我那里住下了。”
宛南早就候在一旁,见人来了,毫不含糊将随身衣服一提,起身道:“走吧,大力叔!”
“慢着!大力叔停步!”
“都说好了,袁昭你可不能再捣乱了。”
袁昭双手抱着兽肉,掂了掂道:“这个价钱不对呀,宛南怎么大一个人,怎么说也不能只用一捆兽肉来抵吧。”
程大力爽朗地大笑起来,一把按在袁昭头上,将他的冲天辫都拔乱了。
“你呀,倒好,卖起兄弟来了!等过了冬,要多少我都给你取来。”
李感啜了口茶道:“大力,可说好了,只是先去住几天。等宛南的亲生父母回来,再挑个好日子过门,才能作数。”
程大力笑道:“那是当然。”
眼看程大力手臂揽着宛南,两人慢慢走远。
袁香蒲探出头来,有些不舍地问道:“二哥,这算是入门了吗?”
李感解释道:“只是暂住几天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大力一家是好人家,山菊也是好女孩,宛南跟了大力以后也不吃亏。”
“义父,听你的口气,我怎么感觉不是老二娶了山菊,而是大力叔纳了宛南作小妾。”袁昭嘀咕道。
“你这双嘴,去,给我在日头下跪着,好好反省!”
程大力如同焕发新春一般,一路走来逢人就笑。
他穿着一身新衣裳,揽着宛南,步履招摇。
加上他本就生得五大三粗,脸上挂起略带暧昧的笑来,不相熟悉的还以为他是刚打家劫舍回来的。
过路的庄民,看着程大力的张扬,再看到宛南的拘谨,多少有些明白过来,程李两家,好事将近了。
庄民们议论纷纷,羡慕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宛南故作不知,自顾自地走着。
还没到家,程大力就吼了起来:“老伴,偏房收拾干净了没有。”
程氏敞开房门:“你自己进来看吧。”
整个房间就如同程氏的衣着一样,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程大力甚是满意,嗡声道:“宛南,以后,就里就是你的家了。”
在哪里住下,宛南倒是无所谓,拎了衣服就在偏房里简单地布置起来。
接下来,整个程家都开始忙碌起来,但却不让宛南动手帮忙。
宛南坐在程家的院子里,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来由地感到心烦。
他怕夫妇俩不答应,特意走到厨房,跟灶旁的山菊说道:“我出去走走。”
山菊低头细声道:“嗯,到了饭点就回来!”
宛南四处随意走着,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北墙。
驻足在北墙下,宛南的心里才感到一阵心平气和。
他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到树上,眺望北墙,又开始憧憬起北墙那边的风光来。
北墙往常都会派一名讲武堂的武者来墙上值卫。
今日,值卫的是白敬宁的胞弟白重令。
忽然,白重令看到了令他大吃一惊的景象。
北山的树林外边,一支野兽大军正在徐徐而行。
看着那影影幢幢的野兽大军,白重令以为敌袭,急忙吹起了示警用的竹哨。
“嘀呤呤!”
闻得哨声,少女轻轻拍打了一下竹蒌,道了一声“调皮!”
他肩上的大鸟似是得了令,欢愉地叼开盖子,爪子往篓里面一顿乱抓。
竹蒌里响起一顿凄历的叫声。
少女又拍了一下竹蒌,轻嗔道:“好了,听话,我们还要赶路,别再闹了。”
竹蒌一阵微颤,复又归于平静。
鲜血从竹蒌的缝隙里渗出,掉落在地,被地上的枯叶吸收一光。
大鸟意犹未尽地将盖子合上,慢慢地将爪子上的血一点点地舔尽。
这一幕看在汉子和野兽的眼里,吓得他们更加不敢作响了。
只是短暂停留了一下,队伍又徐徐而行,只是这一次,野兽们走得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