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另一个人也在享用着自己的晚餐。
城外的空地上已经搭建起帐篷,牛老大和一众行商坐在哔剥作响的篝火边,烤着肉,喝着青竹酿酒,纷纷谈笑着。
他们不是死人谷本地人,想要进城必须缴纳高昂的费用,于是下午时分,和以前一样在城外摆起了摊子,将换来的山货卖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个个腰包都揣得满满地。
“劳驾诸位,打听个人!”就在众人欢声笑语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牛老大醉眼朦胧的看向来人,接过纸张,一看画像,顿时酒醒了三分。
“唔,画的很模糊啊,话说,你找这个人是干什么?”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见没见过。”来人的语气转冷。
“没见过,你或许可以去别处打听打听”,牛老大递回画像。
“哼,城门都关了。”来人不再废话,扭身就走,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听过了很多次。
来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众行商奇道:“牛老大,他找的不就是这两天跟着我们的小兄弟,你咋不告诉他”。
“是啊,我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牛老大咧嘴一笑:“他在寻仇,能不着急吗?”
“啊,怎么可能”众行商大惊失色。
“怎么不可能”,牛老大打了个酒嗝,双指对着眼睛道:“我走商几十年,这双招子什么人没见过,但凡是寻找亲友的,即使再焦急,也会说出彼此间的关系,看刚才那厮的凶样,必然是寻仇的,我寻思和这小兄弟也算投缘,不能害了他”。
“啧啧,真不愧是牛老大,眼光毒辣。”众行商纷纷钦佩的敬酒,浑然没有察觉身边少了个人。
打探消息的来者正是齐衡,在白石镇白白蹲守一场后,他和李家老者便抛下属下,飞快赶到死人谷。
齐衡忧心仲仲,走到一处密林中,李家老者静静地坐在树梢上,远远看去像个雕塑。
老者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是无功而返,遂合上了眼帘。齐衡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同样闭目假寐。
忽而,老者睁开双眼,像只猿猴般蹦出去,再回来时,单手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往地上一掼。
齐衡睁眼一看:“咦,你是刚才那队伍里的人,你为什么跟踪我?”
瘦猴瑟瑟发抖的瘫倒在地上,刚才这老者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魂,此时面对着两人,突然有点后悔跟了过来。
“说!不然宰了你!”
瘦猴吓得一哆嗦,慌忙喊道:“我见过你要找的人,他下午刚刚进城。”当下就把与齐陌路上相处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自己被齐陌教训的时候,瘦猴也不害怕了,露出怨恨的表情:“我知道你们是来找他寻仇的,希望你们能狠狠折磨他”。
齐衡与老者欣喜地对视了一眼,老者笑呵呵道:“呵呵,仇恨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瘦猴站起身来道:“我说完了,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
齐衡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你安心去睡吧,我会替你报仇的”。
瘦猴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便咔嚓一下被捏碎了喉咙,眼中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老者笑容不改:“我们就守在城外,只要那小子一出来,便一拥而上杀了他”。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我已经守够了,明早一开城门直接进去砍了他就是”,齐衡显出不耐之色。
老者收起笑容:“你个笨蛋,这可不是我们的地盘,你在城里杀了他,也别想活着出来了”。
齐衡讥诮笑道:“你以为我不懂么,只要我找他单挑,就是守城军也不会插手”。
“说你是笨蛋就是笨蛋,得是两人自愿单挑才能免责,你进去杀他,我也救不了你,这里虽然是无法之地,却不是无主之地,死人谷里可是有着元神境的大人物,你最好小心点!”老者严肃警告。
“闭嘴,老东西,我怎么做事轮不到你指点”,齐衡咬牙切齿,任谁被笨蛋笨蛋叫着,心情都不会愉快。
“你看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今晚就刚被人给骗了”。
“没有人可以骗我,除了死人”,齐衡冷冷瞪了老者一眼,走出了密林。
牛老大睡在帐篷里,早已打起了呼噜,他做了个美梦:第二天他揣着鼓鼓的钱袋回到家中,婆娘亲热的欢迎着他,他掏出糖葫芦喂着胖乎乎的儿子
帐帘掀开,黑影伴着冰凉的夜风走了进来,利刃轻轻一切,牛老大的头颅就像西瓜一样咕噜滚落在地,黑影转身走出帐篷,于是,虚无的梦便无声无息地永归于虚无。
客栈木屋内,齐陌正对着一副地图困惑不解。
“清叔,我看过许多地图,但这张地图倒是有点奇怪”。
“哦,哪里奇怪了”张清也凑了过来。
“你看看,这图里绘着许多线条,比如我们的岭南郡就被白线圈着,而独山郡则是圈着黄线,死人谷,呃,红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清笑笑,“你再看看华丘山脉”。
齐陌一看,好家伙,华丘山脉直接被涂成了血红,在这地图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啊,我明白了,这些线条是区分危险等级的,越危险的地方越鲜艳”,齐陌反应了过来。
“不错,更确切地说,是标明了一种规则!”张清把手指点在白线圈住的万象城:“这样的地方就是秩序井然”。继而移动到那片血红上,说道:“而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混乱无序,只奉行着弱肉强食的规则,死在这里的人,甚至连入土为安都不可能,只能曝尸荒野”。
张清不顾齐陌震撼的表情,又说道:“希望这次回去后,大公子今后还是一直待在白圈里吧”。
齐陌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道:“可惜,这地图中还是混乱的地方更多啊”。
这张地图向他揭示了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面目,以前的他出生优渥,总以为人间处处太平盛世,哪里都是歌舞升平,这一路所闻所见,加上这张地图,终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张清盘坐在椅子上,“大公子,我已经打听过了,进山大致有两条路,一条从前城门出去左拐,那条路要绕远些,但是人多也好走,还有一条是从后城门出去,这条虽然近,但是山势险峻,多有猛兽,寻常人根本不敢接近”。
“就走后城门那条吧”。
第二日清晨,齐陌还在睡梦中,就被张清推醒了。齐陌起床,发现桌上放着柄长刀,还有干粮等物品,看来在他未醒时,张清就已经准备好所需物品。走出房门,见到外面还有个干瘦汉子在等候。
“这位是”
“这是钱誉,我找的本地向导”。
三人随即不再耽搁时辰,径直出了客栈,不一会就顺着干道走出后城门,眼前所见果然是一片蒿草,没有前城门外宽敞的空地,也没有前城门那样的人来人往,除了几个蹲在城门口的守门小兵,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死人谷在山脉包夹中建城,后门通向华丘山脉深处,随时可以当做退路,难怪从来没被攻下过。
三人穿过齐腰深的蒿草,在向导钱誉带领下走了半个时辰,山势陡然变得崎岖起来,一堵十余丈高的悬崖挡在三人面前,悬崖之后,古木成林,遮天蔽日。
张清道:“大公子稍候,待我先上去编条吊绳,再拉你两上去”。
“不用这么费力”,齐陌走上前去,手足并用开始攀爬,张清怕他跌落,紧随其后。两人迅速的爬了上去,看的那钱誉瞠目结舌,随后两人又放下长藤,将他也拉了上来。
一进入密林中,又是另一番景象,许多不知名的植物茂密的生长,头顶的阳光被层层的绿荫遮住,投下零碎的光点,却照不亮这幽暗的丛林。
张清和齐陌遵从钱誉的指示,在身上涂下许多药粉,这种药粉可以遮掩人的气息,不被凶兽发觉。
“大公子跟紧我,注意不要出声”。张清走在前面开路,他手掌划过,真气如刀“嗤嗤”切割而出,挡路的植物纷纷被斩断。
“清叔,你这样太耗费真气,还是让我拿刀来开路吧”,齐陌不希望张清消耗太大,毕竟他实力最强,万一发生意外全指望他了。
“没事的,大公子,你有所不知,真气只要附在体表不击发出去,消耗就会很低”。张清挥手,斩断一株老藤。
齐陌于是手握着小角,不时地来判定方向,小角发出的红光越强烈,证明前进的方向是对的,反之则不是,那向导看到小角目光惊异,不过却没有多言。
三人穿林过涧,转过一道山侧岭后,张清忽然急停下来,趴服在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钱誉悄声问道。
张清抬臂往上一指:“你们看”。
二人抬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不远处的浓密树冠上,一条水桶粗的森蚺盘绕在枝干上,口中还不断蠕动,似乎在吞吃着活物,仔细一看,才发现它口中露出两只人脚,还在不停的抽搐。
“清叔,快救人”,齐陌急喝。
“嗖!”张清立即出手,乌梭暴射,入肉发出噗嗤一声闷响,那森蚺身躯中央飙射出一蓬鲜血,整条蟒身再也无法盘踞在树干上,轰然的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嘶吼,翻滚着,扭曲着,压的地面草叶飞扬。
不多时,森蚺终于停下了动静,一动不动了,三人这才敢走上前来。
刚才远远观望还不觉得,现在近前一看,才感受到这头森蚺的巨大,齐陌目测了下,其体长大约超过四十五尺,常人看到必会以为是怪兽,这体型不只是天生如此,恐怕还有丛林中浓郁的元气所造成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