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君入凡满满心疼。
“小姐,都怪那乾坤子!不然你初来月事怎能晕倒!”
清欢拿着帕子抽泣,虽然心里难受但见到醒来的君入凡也是拿起了茶壶给她斟了一杯茶。
“小姐你喝了吧,虽不比府里的但胜在是这山上新鲜露水浇灌出来的竹叶尖。”清欢拿着土窑烧成的陶杯,轻轻道。
君入凡勉强撑起身子,摆了摆手不让清欢来扶她,笑道:“这有什么不情不愿的,这等竹叶尖可谓是独一无二了。”
君入凡接过杯子。
热水浸泡过的竹叶散发出清清淡淡的自然香气,飘飘渺渺的水雾升腾像是断崖旁的云海。
君入凡道:“这事除了咱俩和小九以外再无人知晓了吧?”
清欢含泪点头。
君入凡哄着她,道:“哭什么,只是个月事罢了,哪个正儿八经的女子不会来。幸好我打小看的书多……”没说完,她一拍脑门痛道:“哪儿是没人知道!那乾坤子罚我单站,我一举一动他肯定听的真切!你再看其他道人,若是有心不早就听了个真切。尤其是那空一子……”
清欢听了哭的更厉害了,抽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让大人知晓了你可就惨了。”
清欢继续哭着。
“我们以后别来这儿了吧,女孩子家见红男子看到多不好,有损清誉。”
君入凡知她心里怎想,柔声安抚道:“没事,以后当心便可。”
她定了定心神,道:“那月事布你从哪里找来的?”
清欢苦笑:“这种荒郊野岭男人成堆的地方哪儿来的什么月事布。”
转过眼来,君入凡细细一思索这才惊觉清欢身上的黄色狐裘变成了黄色的厚面子,领子上围了一层深黄色的织物。
君入凡心里感动,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清欢低头,道:“小姐若真为奴婢考虑,下次就莫来了吧。”
君入凡听了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戏谑道:“我这一走不要紧,你要是走了恐怕有人天天就要夜闯我家了。这时日久了我怕某人肚子可就要大了起来。”
***
空一子丢了一本书给箫九成,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是《女儿传》。
箫九成只单单瞥了一眼,便送回去道:“不看。”
空一子不气馁,换着花样的丢书给他。次数多了,箫九成越发冷凝的脸一瞬定住了,散发出的真气撕碎了满屋子的书本。
空一子见了直喊心疼。
“你这个榆木疙瘩,师兄好心好意寻了这些御女真书来你却都给我毁了,就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讨个媳妇回来!”他连连捶胸道:“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啊……”
箫九成漠然道:“食、色性也。”
空一子听着好笑:“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情情爱爱的!”
箫九成看着他:“那你又懂了什么呢师兄?当初我问你怎么对清欢的,你不也只说了一句‘逍遥游’么。我们出家人无欲无求六欲皆净哪儿会沾惹什么情爱之事,你莫要被师父彻底带坏了。”
空一子道:“你不试试哪儿知不好?”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长袖拂过,室内撕碎的纸本变成了粉末,飘飘扬扬。空一子身长玉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超逸之姿。
箫九成看着有如落雪吹下的碎屑,眼神暗了暗。
***
这天傍晚的时候,丞相匆匆忙忙回了家。
尘土漫天中,一队骑兵在相府外停了下来。
整个丞相府内人心惶惶,可丞相似乎并没有打算共聚一堂的解释一下。
“这几日,不许任何人进出!”为首的骑兵队长沉着脸呵斥道。
看门的家奴见着气势低垂的眼眸连连应是。
府内。
“我们刺杀张钰的计划失败了。”丞相的脸色很难看,看着自己的心腹门客一眼,叹了口气:“这次他们擅自行动密谋不足算是闯了大祸!张钰告诉了太后,太后大怒下懿旨彻查此事,我们黄老一派的几个为首人物家外面都驻守着军队。”
刺杀太后身边兴风作浪的男宠张钰一事,虽然其他大臣瞒住了不同意轻举妄动的丞相军远扬,可是奈何部署不周,算漏了那张钰身上时刻穿着软猬甲寻常刀剑拿他不得,这才功败垂成。
门客拱手作揖道:“大人无需多虑,那张钰生性好色,头脑滞胀,我们的暗卫又在当场服毒,即使过程中有过一些纰漏,他也是休息不到的。”
丞相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这种性命悠关的事情哪个人不是刻骨铭心的记着!”
门客低头,道:“小生认为,人在危急关头有的只是惊惧。大人若是放心不下大可把那胭脂姑娘赠与他。”
门客观察着丞相的神色,见他面目缓和了继续道:“只是这事不宜让大人和其他大臣亲自来做,丞相心中……可否有了定夺?”
“这事……”丞相轻轻扣着桌子,沉吟了一会,缓缓道:“倒是有一人可做。”
***
这几日,君入凡都出不了丞相府,但是箫九成也未曾派过鹤鸟来寻她。
清欢思念空一子,看起来郁郁寡欢。
君入凡这几天也没精打采的,没有地方可去,家里面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地方,无聊的紧。
清欢给她一下一下的锤着背,思从心来,于是试探的开口问:“三日了,小姐虽然以前不曾日日都去,可也每天傍晚遣人给那小道士送个条子。”
君入凡点头道:“现在谁都出不去了,他也不来报信。”
清欢继续道:“也不知那道士这几日想没想你。”
小窗敞亮,落日余晖反照,血红色的光泽斜斜的熏染着勾勒山水云雾的纱。
君入凡换了个方向趴着,原本生根的心思现在被雨露灌溉后似有萌发之意。她细细想了想,心里难受的紧。但又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兴许是因为出不去而闹别扭,也会是因为箫九成对自己的毫不关心而生了性子。
反正这不是她君入凡。
清欢继续道:“物华易衰,年华易逝,岁月蹉跎不饶人呀……”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好好的一个大姑娘都被你伤春悲月的整老了。”君入凡笑道。
清欢吐了吐舌头,换了个画引子道:“也不知道太后是在想什么,老爷怎会做出找人暗害那奸臣之事?说什么也是光明磊落的提出十大罪行将他斩于午门!”
君入凡听了,转转脑筋问她:“如果在甲城内有张李二人,张姓将军贪杯好色,虽然骁勇善战但总因性格误事。可城主昏庸老迈,儿子年龄幼小不足以成事。这时候他城来犯,开战前,敌军赠与他上百坛美酒。将军大喜,下令犒赏三军,是夜众将士无不开怀畅饮……”
她没说完,而是恶趣味的让清欢自己猜下去。
清欢听了顺势不敲背了,走到她的眼前道:“小姐若是不讲了,我便也不敲了,还要在这里待到你安歇为止。”
眼光扫向了使气女子的手上,只见她十指纤纤,嫩白如玉。鹅黄色的裙装摆尾处绣着朵朵白云。苍白雾绕,云海深处间,眯着眼睛细细的寻着什么东西。君入凡想从那些云朵中找出个什么来,连那鹅黄底料也不曾放过。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却又眼前浮现了一个小少年的脸。
惊鸿间,料峭寒春破冰。
清欢见她久久出神,伸手对着胳肢窝挠了挠。君入凡怕痒,这一挠立刻回了神。她思绪飘过,可又不曾显露,这一怔怔的回神方才感觉也是忘了大半。
清欢美目盈盈望着她:“小姐快些讲。”
君入凡心中有些索然,早已没了刚刚的兴头,芙蓉面转,轻轻道:“也没什么有趣的或者难解的,不过是我瞎编的来逗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喝了那么多酒自然是至醉,外敌趁机星夜攻城。好在李先锋忌酒自足,而城内又兵强马壮。虽然城内人马已经有一大半醉倒了,但胜在原先人马众多为敌军两倍。李先锋智勇双全,情急之下率领千军出门迎敌。”
“结局便是城门守住了但丢了两郡,城主念在张将军平日里护驾有功又觉得六个郡丢了两个没什么,便草草了事了。但李先锋觉得主庸将昏,不能继续如此下去,于是偷偷在张将军喝酒的坛子里下了毒……”
“哎哟”一声,清欢拍了拍脑门喊道:“遭了遭了!厨房里还给小姐炖着乌鸡汤呢!”说完,她提起裙摆也没等君入凡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
君入凡看着她的背影笑。
明明痴长了她六岁,却真的长了个“六岁痴”。
君入凡起身,少女芳华。
她坐在书桌前,把黑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竹叶尖。